这一住,便是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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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
这一日,邻天湖上有一件大喜事。
容宅的容滟姑娘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来泽阳参加乡试的一个秀才冯澜。
中秋节,城里张灯结彩庆祝,两人在集市上一见倾心。
说起冯澜,容宅里的老老少少都交口称赞,不仅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
冯澜家中贫寒,指望着寒窗苦读,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此次与容滟相遇,两人商议过后决定成亲,之后再把冯澜家中二老接来,从此在泽阳住下,若乡试中选,日后再去京城参加会试就更方便了。
容宅里四处披挂红绸,看起来一派喜庆红火。
容滟这几百年来精进修为,渐渐地便在邻天湖边安家了,当初的小茅屋变成了大宅子,底下也有十几口丫鬟仆人,容宅里的容姑娘美艳无双也是在泽阳出了名的。
只是宅子里的人都不明白,当初修建宅子动工时,容滟唯独不让人动旁边那座土坟。虽然有人提出旁边建坟影响风水,但容滟却不在乎。有人问起缘由,她也答不上来,只说就是不想动。因此工匠便干脆在宅子落成之时将土坟翻修了一番,只是没有立碑。
容滟此刻正在屋子里试穿过几日婚礼上的喜服,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丫鬟出去问了,回来禀告,说是后院照料花草的一个仆人被临时派来前院帮忙,却不小心打翻了东西,被责骂了一通。
这本是小事,容滟向来脾气很好,又逢喜事,便道:“你去赏他一锭银子吧,这几日大家都很累,失了手也是有的。”
小丫鬟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那仆人要亲自向小姐致谢。”
容滟正穿好衣服,便一身红衣走了出去,只见一个脸上戴了半张面具的人正垂手而立,只等看到眼前一双绣花红鞋,才抬起头来道:“多谢小姐大量,也恭喜……”
那人却忽然停下,愣愣地盯着容滟,旁边丫鬟不满道:“看什么呢,说完就赶紧下去。”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完:“恭喜……小姐大喜,祝您和公子白头偕老。”
“多谢。”虽然容滟知道白头偕老四个字大概是无法实现的,若是缘分深,也只能是她看着冯澜渐渐老去而已。
仆人说完转身要走,容滟喊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仆人回身,犹豫了一下才道:“念卿。”
容滟一愣,把两个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名字很熟,是在哪里听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待到她回过神来时,念卿已经不在眼前了。
过了几日,便是容滟和冯澜大婚之日。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为了庆祝,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仆人之外,宅子里其他人都被赏了酒席和喜钱。
仆人们聚集在自己的屋子里,划拳喝酒,独有一人坐在湖边栈道,身旁倒着几个酒坛子。
念卿戴着面具,性格又孤僻,仆人们不大与他来往。再则,曾有一个人不小心窥见他的真容,吓了一跳,后来去宅子里四处散播,大家就更加孤立他。
一轮圆月映在湖里,无风的夜晚,湖面平静无波,点缀着些许星子的夜空便像是沉入了湖中似的,跳进去就能来到天上。
第187章 单相思
念卿已经有几分醉意了,看着月色映照下湖面漂浮绽放的一片荷花,嘴里轻声道:“你开心就好了。”
当初他被道士一剑穿心,来到冥界后,死活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因为他死之前看见容滟那么担心他,那么害怕他死掉,于是心里有了希望,想要再回去找她。
轮回司司长无奈,便告诉他,不喝孟婆汤可以,只是等他轮回之后,这副丑陋的面貌不会改变。
念卿从来不是在意容颜的人,只要能回到她身边,长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他变成了湖里的一条红鲤鱼,日日在湖中苦修,终于修成人形,进入容宅做了个照料花草的仆人,才刚进宅子不久,就听说了容滟要与别人成亲的消息。
彼时他心中多少不甘与痛楚,都隐藏在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这天终于有了个机会见到容滟,他才知道,他的容滟,已经忘记了他。
当初,自己要她好好活着,她不是好好活着吗?这正是遂了自己的心愿,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是那份旷日经年沉淀下来的爱,总还是会给心脏带来刺痛。
容滟坐在新房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冯澜大概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她坐得无聊,推开窗子,栈桥上那个身披月色独醉的背影便跃入眼帘。
容滟心里忽地一阵钝痛,为什么,自己能够这么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哀伤,放佛洒在他背上的不是月色,而是沉重的孤寂与痛苦。
“扑通——”
念卿把旁边的酒坛子用力扔进湖里,圆月顷刻间碎裂成片,但很快又渐渐复原,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花好月圆,像是一块炽热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念卿心上。
“念卿?”容滟出声喊道。
念卿的身子猛地一震,这个声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想起来当初自己至死也未曾听她唤过自己的名字。
念卿起身看过去,便见昏黄的烛光中那张倾世绝艳的脸,正冲他微笑:“你怎么一个人喝酒?难道,在思念心上人。”
念卿定定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是。”
容滟倒没料到他竟然承认了,或者说因为他长相的缘故,自己偏见地以为他大概是没有恋人的。
念卿见她惊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于是苦笑:“并不是恋人,只是心上人。”
容滟恍然大悟,原来只是单相思。
虽然知道自己今日已嫁为人妇,和别的男子多说话总是有些不妥,但心里却不愿意再看见他一个人孤独悲伤的样子,于是大胆问道:“你能和我说说,你的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