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惠高中没有考上,本来就有些自卑,忙摆手,“不行,我这么笨,考不上的。”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海市新华书店里有很多书,你可以去找找这方面的书,听人说考中专不难的。”
她的话说动了马惠,马惠心动了,“真的吗?”
“对,不要畏难,万事开头难,把开头熬过去了就可以了。马惠姐,我相信你。”
“嗯,我要试试。”马惠决定考中专,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家里有媒婆上门了,女孩子辍学在家,十七八岁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了。马惠都快二十岁了,在当地都算上未嫁的老姑娘了,村里人已经开始说闲话了。她想到她的小学、初中那些已经嫁人的同学,都有娃了,苍老的很快,明明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嫁人生娃后,生生地老了十岁了。正好可以拿读书当做借口,推掉着相亲,读中专,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至于结婚的事情,马惠暂时想都没想过,那些同学过得生活简直让她害怕。
下午的时候,房东朱老三过来了,朱老三的儿子朱新华本来在广东发了大财了,接着父母过去养老。没想到朱老三夫妻跟新任儿媳妇合不来,带着孙子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养儿不孝,丑事传千里,这在清水镇都成了笑话。朱新华是个有极有本事的人,很早就去闯广东了,挣下好大一份家业,人人都羡慕他们两口子有这么一个儿子。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朱新华遇到了此生的最爱,于是顺理成章地抛弃了糟糠之妻,迎娶了美娇娥。
美娇娥刚开始还做做样子,对朱老三夫妻与前妻生的孩子还不错。好景不长,随着她肚子里的金疙瘩出生,她是看前妻生的孩子哪里都不顺眼,这小家伙以后长大了就是要抢自己儿子家产的。于是在她天天给朱新华吹枕边风,又说前妻的孩子不喜欢自己孩子,还偷偷捏他。朱新华大怒,训斥大儿子,朱老三两口子护着孩子,家里乱成一团。美娇娥寻死觅活,要抱着小儿子回娘家,最后,朱新华心中的天秤偏向了娇妻yòu子,为了家庭和睦,把老父母与大儿子遣送回了老家。当然朱老三肯定不会说是被新媳妇赶回来,对外声称,在广东过不惯才回家。
宝言打招呼,“朱爷爷!”
李梅也迎上来,“三伯,出来逛街啊?”
朱老三不自然地笑了笑,“在家里闷得慌,出来走走。”他在店里逛了一圈,李梅与马惠忙着招呼客人,没工夫理他。等客人走了之后,朱老三道:“李梅,你这生意很好嘛,看来挣了不少钱。”
李梅道:“就是糊口而已,没挣多少钱。”
朱老三一双眼珠子jīng光四射,“你这就是欺负我老头子不懂了。我这铺子位置好,你在这里卖什么都能挣钱的。”
他这话越说越不对劲,李梅含含糊糊地应答了几句。
宝言前几年看朱老三还是个忠厚老实人,怎么去了广东两年,在那个灯红酒绿的染缸了过了一道,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朱老三一直在店子里待到了五点多钟,马惠已经下班了,李梅拿着钥匙准备锁门了,他还不肯走。
宝言说:“朱爷爷,我们要打烊了。”
朱老三“哦哦”两声,背着手慢慢地走了。
宝言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不知道朱老三今天过来有什么目的,该不会是看着我们生意好要加房租吧。”
李梅皱眉,“开年已经加了一次了,我们已经签过合同了,他也没理由再加房租。”她心里也有不祥的预兆。
没想到还真让宝言说准了,第二天朱老三带着老伴又去了梅萍服装店,开口就是要加租,裁缝店门面本来就不大,一个月五百块已经算比较高的房租了。朱老三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加到一千块。
李梅在电话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女儿,情绪很激动,“一个月一千块,亏他们也好意思开口,都是乡亲,做事太不留情面了。他们就是欺负我们家里只有女人小孩。”
宝言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并不意外,“他们就是眼热而已,估计是在哪里听到闲话,说我们开店子挣了多少钱,朱老头又来考察了几次,客人多,东西卖的快。朱老头不甘心,想多从我们身上刮点油水吧。”
李梅气极了,“乡里乡亲,杀起熟人来真是一点都不手软。我跟他们说了,一切按合同办事,我是不会加租金的。大不了我不租他的店子了。”
宝言叹了一口气,这种租房合同其实真没什么用,就算李梅拿着合同去告朱老三,这房子估计也租不下去了,朱老三两口子到时候往法院门口一倒,头痛、xiōng口痛了,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李梅说:“租金我是不会加的,大不了我们搬走,重新找地方。”
宝言灵机一动,突然明白了什么,“妈,这可能就是朱老三最终目的,我们不租他的铺子,他正好自己做。如果我们屈服了,他每个月又多了五百块钱的房租,他是怎么样的不亏的。”
李梅还不敢置信,她看人从来都是往好的方面想,“不会吧,朱老三是个厚道人,在咱们清水镇都是有名的。”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在广东跟着他儿子两年了,怎么也学了一些。而且钱财动人心,梅萍服装店做的顺风顺水,肯定碍了别人眼了。”
宝言说的是实话,清水镇的一整条商业街都是卖衣服卖鞋子的,有很多都是老店了。梅萍服装店短短两年内,靠着好的进货渠道,里面卖的衣服时髦新颖,价钱实惠,异军突起,可以说是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店了,怎么可能不招人眼红。
还真是被宝言说准了,朱老三带着老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老朋友张宝财家里,进门就唉声叹气,“李梅不肯加租金。”
朱老三老婆还算是个厚道人了,拉了拉老伴的袖子,道:“老头子,要不算了吧。李梅今年刚加了一百块的租金,我们也不能太贪心啊。我们老两口每个月五百块已经够用了。”
张宝财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老婶子,你就心太善了。她李梅为什么上涨租金,还不是因为挣得多,才这么大方。你跟老叔就是太好心了,你们那铺子在黄金地段,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能日进斗金。我媳妇也在商业街卖衣服,大家都是同行,挣多少钱都有个数。”
朱老三说:“李梅不加租金我们也没办法啊,当时还签了租房合同,合同要明年才到期。”
朱老三老婆也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不好,不好。”
张宝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啐了一口,两只绿豆眼在他们脸上晃了一圈,“那随便你们,反正也不是我家的事。要不是我跟老叔关系好,我也不会白cào心。哼哼,新华兄弟在广东有了新媳妇跟小儿子,连爹妈跟小佳都不管了。您两位每个月五百块钱是够花了,有想过小佳吗,爷爷nǎinǎi都不跟他攒点钱,以后他靠什么生活?”
小佳是朱新华前妻生的儿子,现在已经跟着朱老三夫妻回了海市。两口子看着小佳长大,自然十分疼爱他。有了后妈,亲爹都变成后爹了。朱新华日后的家产小佳估计是拿不到一个子儿了。朱老三脸上皱纹纵横,眼睛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老三老婆没了主意,问朱老三,“老伴,宝财说得也有道理,唉,小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朱老三突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张宝财,“宝财,老叔我现在也没有主意了,李梅不肯涨价,你给老叔出个主意?”
张宝财“嘿嘿”一笑,嘴里吐出的话却很恶毒,“她不肯涨租金,就让她滚蛋。你们自己把铺子收回来开服装店重新卖衣服也行嘛。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没有什么损失,本来铺子就是你们的,你们还不是想租就租,不想租就不租。”
朱老三老婆觉得有些不妥,嗫嚅,“要不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新华的意思?”
这话就像火柴一样把朱老三这根炮仗彻底给点着了,他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狠狠地扔到地上,额头青筋冒起,“问他个pì!老子真是白养这个儿子了,为了个狐狸jīng,老爹老妈还有自己的娃都不要了。行了,就听宝财的吧。小佳没爹照看,我们做爷爷nǎinǎi总要多看着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