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后的一场小雪,将长安城外的驿站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是哪位贵人的马车,竟如此奢华?”做饭的婆子打量着驿站外刚停下的马车,小声问道。
另一婆子将人拉到一旁,捂着嘴说道:“好像是晋王妃的。”
“居然是那个狐媚子?怪不得......都说她靠张脸就把晋王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知究竟长何样?”这婆子说罢,垫脚朝马车处张望。
“嘘!你可小声点!”
“我就看看!什么样的脸蛋能让晋王这般宠溺,连皇位都不争了!”
“嘿!许是人身段妙,手艺好,让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两个婆子的打趣话一字不漏地让元思蓁听了进去,她便是两人口中的狐媚子王妃。
但她却一点也不恼,反而自嘲道,都说红颜祸水不得好死,古人诚不欺我。
她也是在去赴死的路上。
准确的说,她是在去假死的路上。
元思蓁是个道姑,半年前她与师兄妹下山历练,积攒降妖除魔的功德,谁先功德圆满便能继承祖师道统。恰逢晋王李淮整军凉州,被妖蛊所侵,元思蓁凭借还算过得去的道法,和极硬的命格,解了李淮的困境。
李淮便许下重酬,欲与她结一年之契,做一对假夫妻。
元思蓁想着王妃的身份能行走皇宫禁地,官宅府邸,积攒功德事半功倍,毕竟敢在这些地方作祟的妖物,可不是乡野小怪能比的。
而李淮给她安了个商户女的身份,要她扮演一个靠美色魅惑王爷的妖妃,同时在他入主东宫前保他性命无忧。元思蓁并不在乎他的用意,见买卖还划算,便爽快地应下。
可一年之期才过半,太子一派皆被贬为庶人,二皇子也因不得圣宠,一道圣旨发落去了云南,李淮成了京中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
谁知前日李淮刚下朝,一身烫金暗绣的朝服还未换下,就将元思蓁唤到书房,面沉如水地对她说:“你我之契,明日便解。”
元思蓁早有预感,却没想到李淮这般着急。她自是不愿的,功德圆满至少还要半年,如今便解契,她亏得很。
可李淮竟露出鄙夷的神色,讽刺她道:“可是这王妃的荣华富贵迷了你的眼,舍不得了?难道还想着做太子妃不成?我若不是见你还有几分用处,怎会让一个乡野道姑占了晋王妃的名头。”
还不等她多说一句,李淮便将两日后让她遇刺假死的安排告之,竟是没有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元思蓁虽心中气恼,但也不愿再与他争辩,她离开书房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语气调笑地试探道:“王爷可别将计就计,真将我灭口啊......”
李淮寒冰般的眸子盯了她许久,突然咧嘴一笑,说道:“本王岂是这般小人?”
话虽如此,但以元思蓁对他的了解,李淮多智近妖,又心狠手辣,绝对能做出灭她活口永绝后患的事情......
回想起他当日的神情,元思蓁磋磨着马车帘子,忍不住咬牙暗骂,不守信用的狗男人!
就在她思索待会该如何脱身之时,马车外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
刺客这么快就来了?
“王妃!晋王受伤,请您速回!”
他受伤?这是又玩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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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的卧房内,燃着银丝炭,熏着八宝香,一片暖意融融。
元思蓁跪坐在床榻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李淮。他合着眼靠在床头,额头上虽缠着白纱,却丝毫不损他的英气,贴面垂下的一缕发丝,还添了些脆弱的美感。
“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做的!”李淮的外祖母,秦国公夫人拄着拐杖锤地,狠狠训斥道:“王爷受伤你居然还去什么洛阳,要我让人去追才知道回来!”
元思蓁一双美目含泪,呜咽一声往李淮身上扑,环着他的腰肢假哭道:“都是蓁蓁的错,没有照顾好王爷,王爷打我骂我都可以的。”
这样的戏份她演了半年,已经是轻车熟路,可这回却感觉到,李淮的身体在她抱上去的一瞬间突然僵硬,看她的眼神竟露出一丝防备。
这是要拆伙了戏都懒得演了?
未等她多想,国公夫人又斥道:“淮儿啊!这王妃你要好好管教!外头的人说你日日耽于美色不理政事也就罢了,王府中的规矩可要立好!”
李淮顿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外祖母教训得是。”
“哎!”国公夫人见李淮如此,叹了口气,“也不知你是着了什么魔怔,硬要娶元氏这商户女,当初若是......”
这些话元思蓁半年来听了快八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她虽也不愿继续演戏,但为了赶紧打发国公夫人,只好握住李淮的手十指交叉,靠在他肩头委屈道:“是蓁蓁无用,出生低贱,帮不上王爷,这一世只要王爷怜惜,蓁蓁定死心塌地跟着王爷!”
见她一副委屈模样,好半晌,李淮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
国公夫人果然被这肉麻一幕噎住,连忙背过身去不愿多看,“我这外祖母的话你是听不进去了,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说罢,国公夫人就要出门,李淮连忙起身想送,却又觉一阵眩晕,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