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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于心,却没考虑到人为因素。这种错综复杂的大宗项目,一般交给年长的老总师做,比如她的师祖王大师。原因一则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二则是工作多年在部里以及各个机关都有严密的关系网,熟人好办事,大家一个系统,多的是同学校友上铺的兄弟对门的姐妹,一个时代起来了,所有的人都起来了。比如总公司的负责人和贸易公司的老总是研究生同学,后者和本院里的书记又是本科同学,自己所里的高所长则又是书记高中时的下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吃肉,也给你弄点骨头。
王大师桃李遍布全系统,这个项目如果他来负责,相信那些人绝对不敢把价格压这么低。但朱乐在那群人眼里,就是一黄毛丫头,无亲无靠一腔热血的愣头青,谁会把她当回事?
涂院长对她的赏识众所周知,但过早地委托给她这样的重任,就像小女孩儿学穿大人的高跟鞋似的,不合适,难免就要拌脚摔跟头。
甚至也不能说是涂院长的错误,谁都是从底层做起的,要想往上爬,要么有人拉你,要么有人可踩。其实人家给她机会了,贸易公司老总找书记牵头,把她一个小小的总师(这里的总设计师,大概相当于项目经理的职位。)奉为座上宾,如果她识趣点,就算不能打入到他们内部,看在需要她配合的份上,他们也不会亏待她,何况人家已经暗示要给她好处了。
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敢去牺牲下面工作人员的福利。其实若真的把价格报低,只要没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反对,审核的时候能通过,赔钱不赔钱,自有院里和所里兜底,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责任不会由她承担。低价占领市场的理由,已经被领导们用过很多次。
至于肯尼亚发生动乱耽误行程,打死她都不相信有人未卜先知,或者进行操纵。
总而言之,这两项失误,一个归咎于她经验太多想当然,另一个则是她没有经验,当然,还要加上重要一项,那就是她衰到家的运气。
在一衰到底的情况下,朱乐还见识了中国人顶红踩黑的劣根性。
朱乐分的房子在院里的家属楼,这次分房不是集体大批地分,而是作为对特殊人才的照顾,只有她这么一套,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也许是从收拾到搬进去,都只有朱乐一个人忙乎被大家看在眼里,也许是时不时冒出来的个人情况登记表被有心人留了意,朱乐离婚一事在坊间流传的如火如荼,比闪婚的版本还要多上很多。
火速结婚分房最多招人侧目招人妒忌,但闪婚之后又离婚,平白无故落了套房子,就和诈骗扯上了关系,上升到人品道德高度了。
其实为了分房结婚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人家做戏做全套,有人假戏成真就过下去了,就算要离,也会先拖上一段时间,待得风声过去再进行,像朱乐这样急吼吼明目张胆的,还真没有。
朱乐朱大小姐,无意中又做了把明星,还是公然挑衅道德规范,公然挑衅全院职工智商的那种明星,其性质之恶劣,不亚于当年某女星身披日本军旗装上舞台。都是那种法律无法制裁你,但民愤口水就能淹死你的那种。
如果朱乐运气旺正当红,很多人还会有所收敛,还会坚持八卦基本原则,背后议论但绝对不会让当事人知道。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个从上到下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还有谁会在乎她的感觉?
基本上,除了待在家里不出门,那些或鬼祟或闪烁或嫌弃或鄙视或幸灾乐祸的眼神,都会如影随形般地跟着她,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也不会再刻意避着她,出去上趟厕所,都能给八卦升级加补丁。
人言可畏,直到这时朱乐才相信阮玲玉当年真的死于谣言,直到这时,朱乐才发现自己人缘居然这么差,原来她之前的所谓受欢迎,跟同事的和睦相处,都是幻想出来的假象,骗人骗己而已。
好在,最亲近的两个人,毛东被派往新疆做项目,童丹休了探亲假未归,如果他们两个也对她冷嘲热讽,朱乐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有 勇气踏入单位的大门。
“这是?”书记的视线从光滑如镜的实木办公桌上,转移到坐在他面前的朱乐身上,并发出了疑问。
“我的辞职报告,还有房子的钥匙。”朱乐平静地说,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波澜不惊。
“小朱,你这是做什么,关于你的事上头还没做出批示。至于房子,分了就是分了,没有交还的道理,以往辞职的都没上交,你着什么急?”书记说得诚恳,一副爱才心切的样子。
朱乐笑了笑:“我就是想趁处理结果没出来赶紧辞职呀,要不档案里写上一笔还有哪个单位敢要我?房子的产权证还没办下来,我现在辞职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占这便宜。”
书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朱,你这又何必……”话未说完,桌上的电话突然急切地响了起来。
书记接完电话对朱乐讲:“要去部里开个会,很急,你的事回头再说吧,好好工作别瞎想,啊?”哄孩子似的对朱乐说完,就站起来拿外套。
书记和涂院长不同,朱乐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不敢放肆,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告辞。
心烦意乱地等到下班,朱乐就匆匆逃离了单位。现在她手头基本上没有工作,每天坐在办公室像上刑似的,只盼能早日解脱,就算放弃八年来在这里打下的根基,就算放弃现有的专业,也无所谓了。
如果不放弃,由于她的专业面狭窄,如果还干本行基本离不开这个系统,档案中留下污点,背着处分度过以后的职业生涯,是朱乐无法想象的事。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如果哪天工作沦落成混饭的工具,那么她宁可不要,这是底线,是最基本的坚持。
以前忙碌惯了,忽然闲了下来,朱乐反而有些不适。周末的日子无处可去,索性翻出尘封已久的笔墨纸砚,摒神静气,尽情挥洒。
提起笔来,外公慈祥却又严厉的音容笑貌仿佛犹在眼前,慈祥的是态度,严厉的是要求。
她束着丫角小辫,跪坐在红木方桌前面描红,功课做完,白衣黑裤的阿嫂总会送上来些好东西,有时是粉瓷托盘里碧绿荷叶上的大红樱桃,有时是青色瓷碗中剥好去核的雪白荔枝。
外公精神好的时候,会趁机教她些绘画技巧,她就得流着口水听他讲色彩如何配比,线条如何勾勒,好容易等他说完,以最快的速度就能吃的甜汁四溢,口齿生香。
那时候或许人小,总觉得外公家的园子很大很大,迂回曲折的回廊,荷叶田田的池塘,有锦鲤帮她解决吃剩的糕点,有青蛙陪她度过寂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