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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珍珍想挂主任的号,说了很多好话,挂号台同志也没给她加,只给挂了个普通医生的,老专家嘛任何年代都是稀缺资源。医生姓许,是个医专刚毕业的年轻人,看了超英的症状,又听了她们想要进一步检查的诉求,倒是爽快的开了心肺各种检查。

林丰收带出来的钱,很快花去三分之二,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许大夫还说有的检查要明早空腹才能做,他们至少得去招待所住一晚时,肉疼得无法呼吸。

珍珍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上辈子陪奶奶看病那么多次,哪一次不是这样呢?挂号得提前定闹钟手机抢号,做检查就得等几天,等拿到结果又挂不上首诊大夫了……奶奶常说,没病都折腾出病来。

“咱先去安顿住处吧。”医院附近的招待所人满为患,卫生条件堪忧,珍珍三人顺着大马路走了二十分钟,终于找到一家干净的,人少的招待所,巧的还是清河县驻省城办事处招待所,看了她们的介绍信,比其他招待所热情很多。

甚至,听说三人只要一间房时,工作人员也没摆脸色,还给他们多加了两条被子。林丰收握着人家的手,左一句“感谢”右一句“好同志”,贫下中农第一次体验到来自无产阶级大兄弟的关爱啊。

房间里有两张床,超英终究是十二岁的大男孩子了,单独睡靠窗那张,林家姐妹俩睡靠门这张,四条被子倒也不冷,开水要到楼梯间打,男厕所在二楼,女厕所则需要上三楼……虎虎生威的丰收大姐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趁他们歇午觉的时间把招待所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没办法,在家她就是头老黄牛,没日没夜,哪有午休的习惯?

珍珍睡得迷迷糊糊,能听见她在楼底下跟工作人员攀谈的声音,临睡前还在想明早一定要四点半起床,一定要挂一个主任的号,来一趟太不容易了……结果刚睡着,林丰收忽然猛地推开门,“珍珍珍珍快,走我带你看稀奇。”

像对待五六岁的小珍珍一样,那时候她还不是超英赶美的妈妈,还没有被生活磨弯脊梁,见到啥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跟妹妹分享。

老母鸡领着一只独一无二的小鸡仔,哪里有稀奇就上哪里,这大概是她们艰难岁月里唯一的娱乐活动。

林珍珍的瞌睡瞬间醒了,“什么稀奇事儿?”

“对面,招待所对面有个老头,正跟人吵架呢!”

难怪这么吵,珍珍可不想看老年人撕逼啊,冬天的被窝才是迷人的小妖精。

“你猜老头为啥吵,居然是为了一盆花,还是你最喜欢那种,就以前栽窗台上的,叫啥来着?”见她迷糊着,林丰收忽然自言自语,“你这丫头,我怎么觉着像换了个人?”

这可把林珍珍吓死了,生怕她继续发散越来越接近真相,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走吧,我们去看看。”

外头,天已经快黑了,下班的自行车潮南来北往,十分热闹,而更热闹的则是马路对面的一个大院子。里头是一片低矮的红砖房,过道里摆着好几个炉子,许多妇女正在烟熏火燎的做饭,院里则种着好些花花草草,一对老头正脸红脖子粗的对峙着。

一胖一瘦,胖老头像个发面馒头,鼻头红通通的,“老钟头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烧你的花?”

瘦老头小小的,像炸过头的麻花,气得脸都扭了,“不是你用尿烧我的花怎么会死?这可是我的宝贝,大老远带回来养了几年都好好的,上个月刚把花盆端你家屋檐下就死了,不是你是谁?”

他抱着一个砖红色的花盆,里头两株带花苞的植物已经枯萎了。

珍珍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金茶梅。花瓣颜色是耀眼的金黄色,色泽金莹油润,仿佛涂抹上一层金色的油蜡,光滑半透明,因为种类稀有,易生虫害,所以又被誉为“植物界大熊猫”。她上辈子就读的农校,虽然是个专科,可里头却有一株全国闻名的金茶梅,堪称“镇校之宝”,她曾隔着玻璃罩子和大棚见过两次。

当然,她不仅知道这是金茶梅,还知道——“大伯等一下,你的花还有救。”

第23章 023 讨个骨折价

她的话刚出口,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

大爷大妈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想:这小女同志可真敢说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知道老钟头的难缠, 这老家伙可是把他这几盆花当命根子疼的。前两年下放到西边, 他愣是不吃不喝从当地农民手里买来这盆花,结束下放提前回城, 别的都不要, 就是不能忘了花。

现在好了,千宝贝万宝贝还是死了, 花根又黑又枯,死得透透的!

你就说吧,都死成这样了, 这小女同志还说有救,不是信口开河往他伤口撒盐是啥?大爷大妈们没退休前也是单位上的业务骨干, 什么危急重症没遇到过?送来没气儿的病人,谁敢说有救?

果然, 姓钟的瘦老头打量着林珍珍, “小姑娘你知道我这是什么花?”

“金茶梅,全世界最稀有的金色山茶花, 在法国能炒到几千美金一株。”

老钟头挺了挺胸膛,嘴角翘得高高的, “看吧, 我就说我这是宝贝你们还不信, 遇到懂行的了吧?”

老头老太们傻眼了,他们一直听他叨叨他的宝贝多么稀有多么值钱,都以为是中老年男性的通病, 爱吹牛嘛,全都看破不说破,现在还……还真没吹牛?!

几千美金一株,怕不是摇钱树!

虽然现在华美两国还没建交,可一美元比一元人民币多得多,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常识,几千美金对应的是几万人民币啊!

有人不由得小声说:“老廖头,花要真是你烧死的,损失可就大了。”

胖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怎么可能把尿尿花上,又不是三岁小孩!只不过俩人一直有矛盾,尤其他还是当年把瘦老头斗到下放农村的“造.反派”,害别人耽误了六年最好的医学时光,现在他是失道寡助啊。

珍珍不管别人的七嘴八舌,接过瘦老头的花盆看了看,轻轻刨开金茶梅的花根,发现已经腐坏发霉了,她又闻了闻,用手指捻了捻土壤,很肯定地说:“不是尿烧的。”

“那是什么?”

“根腐病。”

“啥病?”

珍珍又重复一遍,“因为真菌感染,虫害侵蚀或外伤造成花卉根系腐烂变质,而且这种腐坏还进展特别快,很难治愈……”

“哦,那就像糖尿病病足,一旦坏死就无法控制进展对吧?”

珍珍觉着,说话的应该是大夫,一般人想不出这样的比喻。

瘦老头是真着急,“那要怎么治疗呢?”

“有高锰酸钾溶液和甲醛吗?”

瘦老头没说话,另一个老太太立马大声道:“有有有,检验科多的是,我去找小张要点儿,等着。”

这年代华国还没形成系统的稳定的花卉种植业,常用的花卉用药都没有,只能高锰酸钾1000倍浸泡根三十分钟,再把腐坏的根系剪除,擦上甲醛液,“过几天就能看出效果来。”

其实,大家看她有条不紊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个懂行的,浑身散发的专业技术人员的自信是骗不了人的,大家纷纷开玩笑:“老钟头,有这小姑娘,你的摇钱树是保住咯。”

瘦老头早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小心翼翼捧着花盆恨不得吹两口仙气哄哄它,“谢谢你啊小姑娘,来家里坐吧。”

对于专业学习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珍珍婉言谢绝,拉着还没看够热闹的林丰收回招待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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