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兄弟正在榕树下纳凉, 见到苏孚与江怀瑾并肩归来,神色各异。
尤怜为兄,是能当家做主的人。
苏孚直言道:“尤怜,尤辰的事早已了结,听闻你们有回柳州的打算,不知何时启程?”
尤怜将眼珠往江怀瑾身上一转,心中明白过来,笑着开口:“这不正巧,刚与舍弟商量,要不要趁着明日,有柳州船归航动身。”
江怀瑾在旁边看着苏孚与尤怜交涉,觉出不对,相处这么生分?
却见那尤辰突然哀声插话:“翰林一回来就要赶人,可是厌烦了我兄弟二人?”
话音未落,两串泪珠已挂上脸颊。
这才是枕边人被辜负抛弃的模样。
江怀瑾神色一冷,觉得可笑,刚刚在奢望什么?奢望在女子为尊,三夫四侍的世界里,有一个少女为他守身守心么?
苏孚怕给尤辰气犯病,话语留有余地:“怎么叫厌烦,只是你们已到该上路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你们作证,虽将宋辉送进监狱,可她身后的人还未伏法。谁也不知,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早一日离京,就少一分风险。”
尤怜亦有此考虑:“的确,出身那里,做过证人,在京中总是个隐患。”
尤辰:“翰林是嫌弃尤辰身子不干净,污了您的地方?”
闹剧一场,江怀瑾不愿再看,和苏孚说一声,坐车回府。
后来尤怜好说歹说,才将尤辰说通。哪知次日,出发去渡口时,尤辰不见人影,随即江府奴仆匆匆来报,尤辰正在江府门口闹事。
快马加鞭赶去,江府门外已围堵层层人墙。挤进几层,在人与人的缝隙中,见尤辰泪流满面,以身挡住江怀瑾要出行的马车,恳求道:“求求您,成全了尤辰吧!”
江怀瑾掀开车帘,让其离开,尤辰不为所动,反冲上前去,要扯江怀瑾的手臂,江怀瑾一躲,不知怎样的力道,尤辰摔倒在地,像是江怀瑾故意推他:“江公子,若这样您舒心,尤辰愿意叫您推千次百次,只求您不要,不要让尤辰离开苏翰林。”
尤辰一袭白衣,羸弱落泪,衬托江怀瑾像是个嚣张跋扈的恶棍。
人群中当即有女子站出来,扶起尤辰,指责江怀瑾黑心黑面,欺负弱小。
有一个出头,便有无数跟风,七嘴八舌,对尤辰嘘寒问暖,骂江怀瑾:“不论什么事,好好说不行么?怎么能动手?”
却不看是谁先挑衅、动手。
江怀瑾笑容越盛,眸子越冷,苏孚暗道不好,这是真生气了!赶紧从最后一层人墙中挤出去:“江公子!真是对不住!家中客人胡搅蛮缠,连累您受困!”
尤辰口中另一当事人现身,现场气氛越发热烈,众人看热闹看得目不转睛。
江怀瑾似笑非笑:“翰林还是先处理好您的客人吧!”
苏孚向尤辰道:“尤辰,从前我念你年纪小,又有心疾,不曾和你说过重话,但今日牵扯到江公子名声,便不得不把话掰开揉碎说明白!你说让江公子成全你,不叫你离开苏府,但我叫你离开苏府,和江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尤怜此刻也挤进内圈,但他没阻止苏孚。
与尤辰相处数日,他也发现,多年未曾谋面的幼弟,似乎糊涂许多。
若能叫苏孚一番话点明白,也好。
苏孚说:“你哥哥当日卖身葬父,我可怜他,留他在府中,说是做工偿债,其实不过是暂时收留他,想让他缓过一口气,不要被日子逼死。你不也是如此么?无处可去,身上又没银两,才叫你在苏府待一阵子,做做工,攒足钱,再回老家?让你离开,是考虑到你们行路盘缠差不多攒够!怎么,难道一时心善,暂时收留,就要一辈子负责吗?那今后还有谁肯做善事?”
尤辰含泪问:“您怎么能这么说?”
苏孚冷面道:“那该如何说,说你恩将仇报,得寸进尺?”
尤辰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晃:“若非江公子,您还会这么对我?”
这时候,那些为尤辰出头的女子听明白原委,反过来劝尤辰,尤辰心中有气,居然心疾复发,一头栽倒,尤怜赶忙上前,将备好的参片与药物塞进尤辰口中。
尤辰刚蔫蔫转醒,苏孚说:“不会,因为若没江公子,江家影响,我根本不会救助你兄弟二人!”
尤辰悲痛欲绝,捂面痛哭,再没说话的力气。
尤怜叫来一辆马车,将弟弟塞进去,对苏孚和江怀瑾道歉。
江怀瑾矜持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下车回府。
闹腾许久,哪还有去视察生意的心思。
没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
尤怜对苏孚拱手:“我三人这就去渡口乘船,翰林不必再送,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苏孚意识到,马车车妇就是尤怜说过的姘头。
那车妇生得不错,浓眉大眼,正在细声安慰尤辰,以几乎要将尤辰抱在怀里的姿势。
苏孚示意尤怜望去:“那是你说的宋府姘头?”
尤怜嗯一声。
苏孚沉吟片刻,多嘴说:“你那姘头,和尤辰关系不错。”
尤怜笑道:“尤辰在宋府,多亏她照看,他们的确亲如姐弟。”
苏孚耸耸肩,不再说什么,只道:“路上小心,有缘再见!”
马车载着三人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蔚蓝的天色下。
接连两日心头不爽利,难免带到面上。见苏孚找过来,江怀瑾放下书,靠在椅背,夹枪带棒说:“好歹露水姻缘,苏翰林怎么不多安慰一会?省得再有小美人来闹事,诬陷草民不让翰林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