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孚陪赵厉六十余年,看他励精图治,海晏河清。
赵厉六十七岁,身子骨已经很不好。征战沙场落下病根,都在这两年反噬。那年,他缠绵病榻数月,苏孚衣不解带照顾他。
某日他忽然脸色红润,精神矍铄,央她去看宫中栽种的大片桃花。
冬日哪有桃花呢?
苏孚沉默片刻:“下午再去。”
随即吩咐下去,半日用红纸,造出十里桃林。
她搀扶赵厉,慢慢行走在桃林间,又并肩坐在花树下。
红纸纷纷扬扬,落她满头满身。
赵厉一一拾起,压在手心:“婉婉,朕昨夜做了场梦,梦中咱们复合那年,你落水而死,苏家陈冤不雪,朕活在世上,如行尸走肉,越发不像自己。朕杀了御史大夫,杀了刑部尚书,杀了……”他声音颤抖起来:“杀了太皇太后。”
苏孚心里一惊,安慰他:“那都是假的。”
赵厉轻轻叹息:“是啊,噩梦一场,都是假的。”
他眼皮已很沉重了,执着不肯闭上,去望苏孚,她老了,成个漂亮老太太,桃花一样灿烂,月光一样温柔。
他曾深陷怨憎,恣睢暴戾。
他曾阴险狠辣,不择手段。
他曾被抛弃于深渊,于淤泥里独行。
何其有幸,重新被月光拥了满身。
月光告诉他:你没有被抛弃,我对你一往情深。
月光问他:陛下,您忘了么?您要做个明君呀。
苏孚靠着树,赵厉靠在苏孚肩头。
树干冰凉,赵厉慢慢合上双眼。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起[嘀!爱意值100!明君值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还有三十秒脱离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12章 养兄[民国](1) 唯有真……
一九年,夏,上海受洋流冲击,呈半西半中文化状态。南京路车水马龙,穿碎花布裙姑娘挽花篮,拿栀子花叫卖,半大小子扎着小辫,举报纸高喊:“快报!快报——匪首贺隆昨又被抓捕击毙——”
黑色轿车停在报童旁,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张白扑扑小脸:“拿张报纸来。”
报童接过铜板,汽车远去,久久不能回神:那女子长得忒吓人啦!脸白得惨无人色,大红唇血盆大口,最可怕是颊旁两坨太阳红,让他瞬间联想到乡下扎的纸人。
车上,苏孚拿着报纸愣了愣,回神后拉下副驾驶镜子,望着镜子中那张脸陷入长久沉默:“不要回家了,先去百货大楼。”
后座,贾家兄妹不解为何改变行程,苏孚道要去买衣裳,不愿去就下车。看不见的角度,贾昇俊脸扭曲,等他娶到苏孚,架空苏家,看她还怎么神气!
百货大楼坐落市中心,在休息日客流量很大,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家商铺,没遇上合心的,贾月如体力不好,实在累,劝道:“苏苏,走吧,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哪有你常买的牌子好。”
苏孚深深望她一眼,不想放过她。谁让她故意把原主打扮成这样?这点折腾算什么。
瞟见拐角,忽然隐去的青白身影,口风一转:“好吧。”她一指公共休息区:“你去那里等。”
贾月如拖沓脚步过去,水灵灵小鹿眼望来,孤零零十分可怜。
苏孚唤贾昇:“走呀,快些,耽搁爸爸要着急的。”
贾昇俊郎面庞浮现一丝挣扎,苏孚气得跺脚,激他:“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先走啦?”
贾昇厌恶苏孚脸和脾气,陪逛很不开心。
苏孚被他满脸假笑膈应得直起鸡皮疙瘩,余光屡屡瞟向拐角处。
可能是跟踪技术还不熟练,那里漏了半角衣摆。
成衣店,苏孚进去换衣裳。贾昇心思不由自主地,飘到继妹贾月如身上。和刁蛮娇纵的苏孚不同,贾月如乖巧懂事,小鹿眼,瓜子脸,无比惹人爱怜。而且身子骨向来不好,叫人更放不下心。
这么想着,一个女服务员匆匆忙忙过来:“请问您是贾少爷么?您妹妹刚在那边心脏病犯了……”
没来得及通知苏孚,贾昇大步流星赶去。
苏孚从换衣间出来,等待区不见贾昇身影。她挑了件雪白绣银碟百花旗袍,款式剪裁收放自如,清纯中带淡淡妩媚,很适合这具身体。
售货员心软:“刚刚那位先生的妹子心脏病犯了,您不要着急,这件衣裳还要不要?”
苏孚挑眉,贾月如这病说来可听话,总在该犯时候犯。她走到试衣镜面前,蹙着眉打量,如果不看脸还是可以的:“大姐,您这有没有干净手帕卖?”
苏孚拿手帕沾水,轻轻把过浓妆容擦去,目露满意。没有蓝绿色眼影与诡异宽的双眼皮贴,桃花眼也形状流畅,微微斜眼看人时,简直勾魂摄魄。原主其他五官也长得好,再加上皮肤晶莹剔透,白里透红,便是这么素颜,也比许多上了妆的电影明星好看!
售货员瞠目结舌,待苏孚付款后,还没回过魂来。
原本的蓬蓬裙被丢在上个店铺,苏孚开始选起合适跟鞋。之前逛时顶大花脸,反而自在,现在露出真容,便不停有公子哥搭讪,苏孚微笑拒绝,烦不胜烦,又拐弯后不前走,縮身躲在拐角。
不知情青白身影走过来,苏孚迅速转到他身后,拍他肩膀,笑眼弯弯:“嘿,哥哥,好巧呀。”
高斯年瞳孔骤缩,分明被吓得不轻。他生得也俊,但不是贾昇那种男子汉的硬朗。也许随母亲更多点,面部线条柔和,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波光粼粼,略显阴柔,推了推金丝眼镜,他道:“是啊,好巧。你怎么来逛百货商场了?不是要回家的么?”
苏孚突然靠近他,他拧眉后退:“不要靠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