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不记得聂颖谦被人砍伤的事?”
“嗯。”
雪荔很紧张,直直的望进许心霏的瞳孔中。
“是你妹妹男朋友做的。”
“曲……阳?!你什么意思?”
许心霏单手撑着自己脸颊:“曲阳,跟傅耀希认识,帮他做事,懂了吗?”
雪荔想都没想过,在她心中,傅耀希只是冷,只是傲慢,但绝不是坏人,事到如今,她还是难以置信,那个在拱桥上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的他,竟然是这么阴险狡诈的男人。
“那天凌晨幸好碰到了启泰,不然聂颖谦铁定没命。”
许心霏掐灭烟头,弯腰拔了拔鞋跟:“现在聂颖谦跟闵泰琳混在一起,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傅耀希光凭一张照片都能看出端倪,别说闵世秦那只老狐狸了,今晚傅耀希是故意让人送他去你房间的,你看出来了吗?为什么你会在电梯碰到聂颖谦和闵泰琳?哪有这么多巧合?这个男人心术不正,太可怕了。”
许心霏站起来,看起来想走。
“我今天来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拜托你,别太抵触傅耀希,他得不到你的好感,聂颖谦就有危险,我们现在都拴在一条绳子上,如果聂颖谦真能端了闵世秦,我也能回家了,别怪我自私。”
**
**
**
上个月。
回到家布置好灵堂才通知姨妈一家,所有人都被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姨妈不愿意走,一直在邓婉珠灵位前哭,看着雪荔孤苦伶仃的,更是伤心。
雪荔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可以这么坚强,从那个夜里接到噩耗奔赴青岛到把邓婉珠遗体送回台北,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面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反而更容易勇敢。
天黑的时候,雪荔穿了外套出去一趟,姨妈很担心她,一直拉着她,不让她出门。
“你去哪?”
雪荔挤了个笑容,一点精神都没有:“我出去走走,放心吧。”
雪荔还是出了门,打完电.话在路口拦车。
半小时抵达酒店,雪荔乘电梯直达4层,沿着走廊一路寻找,按下了4113房的门铃。
里面的人开了门,雪荔冲进去就问:“真相到底是什么?不止那些吧?我父母的死绝不是意外!”
许心霏显然不想多谈,看也不看雪荔:“你父母是媒体中毒,别钻牛角尖。”
“不!”雪荔嚎哭着:“我母亲在最穷的时候都不愿意跟我父亲来往,她这次怎么会为我的婚事去找我爸爸?一定有什么隐情!你知道的吧?”
许心霏断言:“我不知道。”
“不!”雪荔绕到她面前,许心霏厌恶起来:“你能不能别这么烦?”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傅耀希?是不是他?!你说话!!!”
许心霏被雪荔扯着手臂一通乱拽,她很讨厌,狠狠甩开她。
“是!因为你不是你父母的亲生骨肉,人是曲阳杀的,明白了吧!”
**
**
**
三十一年前。
台北。
一条僻静狭仄的无人小巷,蓝丰洪与霍湛海在悬于墙上的日光灯下点烟,随着他们的吸入,烟雾从他们唇边袅娜溢出,慢慢盘旋,开出一朵奇异的花。
几分钟后,小巷尽头闪过一缕手电筒光柱,照在蓝丰洪脸上。
巷子尽头的男人收起手电筒,朝里面跑进去。
霍湛海立刻抽出内袋里的一张折的皱巴巴的纸,递给来人——曹立安。
“丰洪,这次你跟立安一起回去,海棠生孩子,你必须陪在身边。”
“大哥……”
“放心,”霍湛海拍了拍蓝丰洪肩膀,“闵世秦很相信我,我能应付。”
曹立安折开那张纸,上面记载着目前已经追踪出的毒枭家族,撬开我国毒品大门的是日本仙岛集团执行总裁闵世秦,关祁东家族把守国内第一扇门,与闵世秦合作多年,彼此信任,毒品在台北基隆分往国内各地,最后穿过云南热带雨林销往缅甸,毒品链横跨一个地球,形成一条陡峭的纬线。
“让组织先跟目前查出的毒枭国家联系,多管齐下,一个一个剿灭。”
曹立安点点头,把记载重要情报的皱纸塞进内衣口袋里。
“走吧。”
蓝丰洪最后看霍湛海一眼,跟曹立安跑出了巷子。
霍湛海、曹立安、蓝丰洪,按年龄大小排序,是青岛市缉毒大队最杰出的三名缉毒神手,私交甚好。
十年前,当他们还是青春小伙时,就参与了这项跨国毒品大案的侦破工作,耗费了一整个青春。
霍湛海与妻子育有一子,取名霍炜霆。
曹立安与妻子育有一子,取名曹启泰。
三人中年龄最小的蓝丰洪,在接到上头指派前,与妻子还未生育,十月前离开青岛奔赴台北缉毒,妻子怀孕。
霍湛海与蓝丰洪直接打入关祁东贩毒组织内部,曹立安作为台北与青岛两市的接应,未曾曝光。
1987年10月20日。
青岛市妇幼保健院,晚八点。
刚刚生产后的向海棠身体虚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母亲连夜照料,此时趴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一头柔发的女儿。
“海棠,丰洪到底干什么去了?出差都十个月为什么还不回来?”
向海棠睁开眼来,看着天花板发呆。
蓝丰洪离开那天,握着她的手说:“海棠,好好带大我们的孩子。”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能肯定的是,多半又是出生入死,嫁了缉毒警察,这是不言而喻的。
“妈,丰洪说过年就回来,他还没见到自己的女儿呢。”
病房的门突然打开,向海棠随之望过去,蓝丰洪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
霍湛海的妻子和霍炜霆笑容灿灿的跟在后面。
“丰洪!”
激动的向海棠撑着身体坐起来,被蓝丰洪热切的抱住。
夫妻俩泪流满面,缠着泪水拥吻。
“嫂子和炜霆想看看我们女儿。”
“海棠,我们去看看宝宝哈。”
霍湛海妻子拉着13岁的霍炜霆,海棠的母亲带上门,把时间留给他们。
“海棠,你好不好?”
“我很好,很好很好,你呢?你好不好?”
“我也很好,海棠,身体怎么样?生孩子辛苦吗?”
海棠拼命摇头,泪水成串的流:“不辛苦,一点不辛苦,为你做什么都不辛苦。”
蓝丰洪吻她的额:“老婆,身体好吗?”
“嗯,很好很好,宝宝很听话,很快就生下来了。”
蓝丰洪搓了搓手:“海棠,我们女儿在哪?我去看看。”
“嗯嗯!”海棠擦掉泪水:“宝宝在婴儿房,你去看看。”
“好,我马上回来。”
蓝丰洪亲了亲海棠的唇,噙着温柔的笑快步走出了病房。
**
“宝宝,宝宝,是你爸爸呀,丰洪你看,宝宝看着你呢。”
蓝丰洪、海棠母亲、霍湛海妻儿趴在玻璃前,小推车里的新生婴儿粉嘟嘟的,刚睡醒,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蓝丰洪。
蓝丰洪流泪了:“是啊,她在对我笑,我女儿在对我微笑。”
滴滴滴。
蓝丰洪掀开外套,拧开别在裤腰带上的传呼机。
“湛海出事,立刻带家人离开”。
消息来自于曹立安。
蓝丰洪只用三分之一秒思考,瞳孔扩散:“嫂子你们快走妈你立刻带海棠离开什么都不要问立刻离开快快快!!!”
蓝丰洪冲进婴儿房,把唯一一名值班护士打晕,抱起襁褓中的女儿,扯起临床新生婴儿的名牌速看,上面字迹潦草:邓婉珠(母亲名),女,1987、10、20。
和他女儿同一天出生。
他高兴的快要哭了,自私的快要哭了。
“抱歉抱歉,有报应的话就降临给我吧,不要惩罚我的孩子。”
蓝丰洪一滴泪落在被掉包的婴儿脸上,惹的小姑娘挥动小手,憋着嘴巴嚎哭起来。
冲出婴儿房,看霍湛海妻儿还在,蓝丰洪青筋暴起,用力推他们:“快走快走赶快走!湛海出事了快走!!!”
年幼的霍炜霆只看着婴儿房中那两个掉包的孩子,满脸讶异。
“我们一起!”
“不要!分开走生还的可能会大!快走!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霍湛海妻子满脸泪水,抱起儿子朝出口疯狂跑去。
“等等!”蓝丰洪对已经跑到走廊尽头的霍湛海妻子喊话:“我女儿换给了一位叫邓婉珠的女士,邓婉珠,大嫂,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女儿!”
“邓婉珠!我知道了!”
霍湛海妻子抱着霍炜霆消失了,蓝丰洪朝相反方向飞奔。
**
蓝丰洪疯癫的朝病房跑,海棠和岳母还在磨蹭着收拾东西,蓝丰洪一手抓一个,那尖厉的凄吼划破夜的岑寂。
医院五十米外的绿化林尽头,一辆黑色面包车跳下五个男人,蓝丰洪与其中一个徒手搏斗起来,海棠凄厉嘶吼,消音手枪抵住她太阳穴,蓝丰洪与岳母目眦尽裂的冲上去,三声细微的“嘣”声,血流成河。
当晚,婴儿房挂“向海棠”名牌的婴儿惨死,蓝丰洪一家、向海棠一家、霍湛海一家、霍湛海妻子一家,四家惨遭灭门,漏网的霍湛海妻子和霍湛海儿子——13岁的霍炜霆连夜潜逃,下落不明。
**
**
**
时已入夜,烟灰缸堆满烟蒂,好几颗还在燃烧。
“在青岛跟你说的不完全真实,有关你的身世我不敢透露,怕你痛苦。聂颖谦真正要保护的,不是他自己,不是他母亲,而是你。”
雪荔的泪疯狂的流。
“你出生当晚,除了霍阿姨带着儿子逃走了,其余全部惨死,曹叔叔没曝光,幸运的捡了一条命,当年缉毒大队派出去的三名神手只剩曹叔叔一个了,所以他努力培养启泰,让他完自己未完的事业。”
“五年前台北特警大队与海关配合逮捕基隆毒贩,傅耀希在那个时候就看过当年的卷宗,他真聪明,凭着一张照片查出了聂颖谦的身份,当年案发时间又与你生日一模一样,世上哪有这种巧合?他怀疑你的身份理所应当。他去青岛妇幼保健院调查,只可惜当年同月出生的新生婴儿的资料都被销毁了,他又让他姨找你养母打听,当他知道你确实出生在青岛市妇幼保健院,不难想象他有多震惊。”
“所以,傅耀希是第二个发现你真实身份的,就连启泰都不知道你是他蓝叔叔的女儿。”
许心霏仰头打了个呵欠。
“霍阿姨带着儿子逃命的日子里,给曹叔叔打了电.话,说了你被掉包的事,要他找到你养育你,曹叔叔到医院的时候,你养母已经带你出院了,曹叔叔没去找你,立刻销毁了当年所有新生婴儿的资料,大家都在竭尽全力保护你。”
许心霏把烟蒂碾灭:“聂颖谦找了你许多年,人海茫茫基本都不抱希望了,可能真是天意,费英东的继母是芭蕾舞演员,他陪费英东去意大利看芭蕾舞演出时,遇到了你。”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只是他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找人查你,没想到你居然出生在87年10月20号,这巧合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他去查你家,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他知道你母亲叫邓婉珠时的反应,呵呵。”“杜云说,湾湾受伤那晚,你母亲就知道你不是她亲生女儿了,她去青岛找你父亲,完全是想回妇幼保健院找她自己的孩子,或许被抱错的家庭也发现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会去医院寻找,只可惜,”许心霏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傅耀希快了一步,聂颖谦的人没能救下你父母。不过傅耀希也是为了你,怕事情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怕闵世秦发现你。”
“我女儿失踪了几个月,也是傅耀希干的?”
许心霏哀凉的看着她,眼底有很深的心疼:“为了让你恨聂颖谦,为了博取你的好感,他已经疯了,他是因爱成痴,也是可怜人。”
**
**
**
雪荔慢慢睁开眼睛,身上没被捆绑,可以自由活动,于是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欧式套房中,房中装饰华丽美观。
窗帘是乳白色的,密闭而让雪荔无法区分白天傍晚。
她赤脚下床,拉开窗帘,入目是铅灰色的海,浪潮翻滚,天边残云低垂,天已擦黑,海岸线望风倒伏的低矮灌木摇摇欲坠,一场急雨接踵而至。
持续到第二天夜晚,雨没有停下,雪荔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反正等待她的是死亡,她不怕,她只是担心聂颖谦,傅耀希已经杀了她的父母,他已经走火入魔,聂颖谦能斗的过他吗?
她用一张不存在的父亲遗信威胁闵世秦,老谋深算的他怎么可能相信,他只会把她悄无声息的做掉,然后扔进大海里喂鱼。
自从父母死后,雪荔什么都不怕了,她要和傅耀希同归于尽。
他毁了她的家庭,伤害她的孩子,雪荔都一并隐忍了,但他杀了她的父母,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要亲手送他去地狱,她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她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早已不是那个冷艳倨傲、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尊贵王子了,他是杀人魔,他是变态狂,他是冷血杀手,他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