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九尘扯下半幅帷幔,一股脑将他认得的灵位牌都裹了进去打成个包袱。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可怜不肖子,毁尔一生名。走吧,你既不愿为燕臣,我就送你回大安。十一,回头我带你和你娘一起去大安,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好不好——”
他一回头,看到楚宸趴在供桌上,正认认真真地在族谱上……画乌龟!
耿九尘噗嗤就笑了起来。
“画得好!”
“还把你逐出族谱,这些个大王八小王八乐意蹲这王八谱上就蹲着吧,咱们自己开宗立派去!”
楚宸虽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听得出他在夸奖自己,红了脸,认真地点点头。
“十一跟九哥走。”
“真乖!”
耿九尘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尘缘镜里看到他满头白发时,已是二十年后,那时的他眉眼犀利,铮铮铁骨,纵使白发也让人只觉酷烈刚毅,倒有几分神似当年的自己。
而如今他年方十六,身架尚未完全成型,才到他肩头的高度,还是少年纤细柔韧,一张脸更是嫩的雌雄莫辨,如此一来,就算白发如霜,看起来亦是仙姿玉骨,芝兰玉树一般。
唯有一双纯净懵懂的眼,泄露了他的心智。
怎么就突然提前青丝染霜,人还傻了呢?
耿九尘经历三千界,经手过的金手指车载斗量,学过的技能不计其数,医术虽然算不得精通,却也远超寻常医师。
只是这脑疾不是一般病症,就算是放到一千年后,能用仪器看到人的大脑,有些病症依然无法医治,更何况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
他给楚逸把过脉,也用内力输入试探过,仍然毫无头绪。
一句烧坏脑子,根本无法解释他现在的情况。
他身上虽然有些皮外伤和内伤,对耿九尘来说都是小事,唯独眼下只有六七岁的智商和记忆,让他措手不及也无从下手。
尤其看到他如此信赖如此无邪的眼神,耿九尘愈发觉得愧疚。
当初若不是因为他一甩手走得那般无情,楚逸是不是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九哥?”
楚逸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看他抚摸自己的头发,也跟着抬头在他掌心蹭蹭,似乎便可以从中获取某种神奇的力量。
“没事,九哥就是在想,小楚画的王八,也比一般的王八好看!”
耿九尘有些遗憾地看着被楚逸画满了大大小小乌龟的楚氏族谱,这要是放到以后,都是真迹国宝。
留给那些个数典忘祖的王八蛋,还真是亏了。
“九哥喜欢,十一给九哥画。”
楚逸抿着唇一笑,满满的是得到夸奖后的开心。
“呃,那倒不必了。九哥喜欢鸟,尤其是大雕,回头你给哥画个射雕图吧!”
耿九尘摸摸鼻子,差点把自己坑了,还好反应快。
“好!”楚逸答应得格外痛快,“大雕长什么样啊?”
“大雕啊……”耿九尘头疼起来,“改天哥捉一只给你看。”
“好!”
“这包袱你拿好了,咱们再换个地玩儿去。”
耿九尘收拾好东西,把那小包袱绑在楚逸的背上,在他肩头打了个花结,然后继续背上人出发。
楚逸已经习惯了这个姿势,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轻巧地爬树□□,视楚家的人如无物,从无人看守的祠堂径直闯入重重守卫的书房,把那些个看守的家丁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晕丢到了一边。
“来,照着这个字体,把这封信抄一遍。”
耿九尘先打了遍草稿,然后翻出封信来,让楚逸照着楚浔的字体抄一遍。
“丑。”
楚逸看着他的字,立刻丑拒。
耿九尘叹口气,苦口婆心地解释。
“对于楚浔这种人来说,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了。”
“他说你爹跟南安通信,逼死你爹娘,还将你卖去清风楼。要报仇,自然要一报还一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可以不私通南安,却跟北周眉来眼去,脚踩两只船。这等劈腿狗,是东燕最容不下的。”
“所以,你用他的笔迹抄了这封信,然后等着燕西昭来抄家便是。”
真愁,这本是楚逸那一世自己干的活,现在却要耿九尘一笔一划来教他。
就连这封信,都是耿九尘作弊抄的楚逸原稿。
要让他来写,那可是打死都写不出来的。
可如今就因为他这笔烂字,居然被楚逸丑拒……
以理服人可以,服不了宝宝啊……
说的口干舌燥的耿九尘抹了把汗,忽然灵机一动。
“抄完了我带你去吃糖葫芦,马尾巷带芝麻的那家!”
“好!”
楚逸这回答应得干脆利落,拿起笔照着楚浔的字迹,抄耿九尘“写”的信,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写出来果然一模一样,怕是楚浔字迹来,也会恍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笔信。
耿九尘终于松了口气,找到了窍门。
对待一个还没长大的宝宝,果然还是不能动之以情,完全要靠晓之以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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