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筱抓着窗框的手微微用力,看到自己指腹上的灰时,又猛地松开。
她没说话,班车在没车的路段开得飞快。唯筱也记不清到底坐了多长时间,她们终于在终点站盘溪镇汽车站下了车。
好在不用继续坐车,陈雅婷带着唯筱左转右转,最后绕进一个十字路口的右边,拐进一条巷子。巷子口是一个快递驿站。走进去,两边都是人家,有些人家是直接一个铁皮拉帘当门;有些人家里是栓了一个小院门,露出里面的一个小院子;还有的人家是直接一个大木门。
走几步,就会路过一根电线杆,还有一个巨大的垃圾桶。电线杆上贴了好几张传单,垃圾桶里的大黑塑料袋被压得东倒西歪。
许是西塘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上走几步便是一个水坑。
行李箱早在班车里的颠簸中布满各种划痕和污渍,唯筱迈过一个小水坑,行李箱的轮子“嗵”的一声陷进去,又卷了一波新的泥渍重新被拖上来。
隐约的叫喊声透过那陈年老旧的墙传到巷子里。不久前的雨水还沾在墙壁上,墙壁上印满了各种小广告,开锁的,家教的,拖煤气的,培训班的……
唯筱从旁边走过,隐隐可以从墙壁的裂缝里看到藏在里面的青苔。
不知道路过多少门口,陈雅婷停下脚步。
她朝对面的木门指了下。“这是周易宁家,你自己进去吧。”她站着不动,唯筱拉着行李箱走到对面,后面响起陈雅婷柔弱却又坚定的声音。“唯筱,你根本不明白我和周易宁这样的人。”
唯筱僵在原地。
后面传来开门关门声,她提起手敲门。
陈雅婷说得不对,她确实无法明白像她那样的人。
但她能明白周易宁,一定能明白。
她抬头看了眼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的巷子,从远到近,最后落在面前这张木门上。
抬头敲了第二遍门。
在唯筱打算敲第三遍门的时候,门被人从里边打开,露出穿着大羽绒服里面套着睡衣睡裤的周易宁。
“来……”后面的“了”字在抬眸看见唯筱的那一刻止在喉咙里,他拉门的手停住动作,
唯筱看着里面的人,没管这么多。
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今天所有的糟心事一口气呼完。那股气在半空转了个圈,最后消散在冷空气里。
然后,她提着肩缩着脖子学着上次周易宁用机器人逗她的那个语气。“惊喜吗?”
因为要早起赶路,唯筱整张小脸素颜朝天的。在外边站了一上午,脸早就被冻得通红。说话时,整个人紧缩成一团,还冷得跺了跺脚。
周易宁看着这样的她,整个人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半晌没反应。
唯筱实在冷得不行,先前在陈雅婷面前一直故作坚强,眼下实在受不住。她上前迈了一步,被木门门槛绊了一脚,周易宁往前微倾。她摔进他的怀里,顺势将双手插到他的咯吱窝下,往羽绒服上蹭。“西塘太冷了。”
她穿着一身短羽绒服,小脚牛仔裤,白色板鞋。
整个人窝在周易宁怀前,下一秒,被拦腰提起来,她顺势抬腿挂在周易宁身上,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往后背的帽子底下探去。
这一刻。
她抬眸,他低眸。
两个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周易宁直直地看着她,视线一如既往的明目张胆。眼底的情绪克制又浓烈,丝毫不带收敛,像极了平静海面下隐忍的汹涌。
唯筱靠在他怀里,脑子里晃过许多,她将手搂紧了些,又强调了一遍。“周易宁,西塘比京华冷多了。”明明是南方城市,可它比北方冷多了。
像是要冷到人的骨子里。
“嗯。”周易宁轻闭了下眼,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拉过行李箱,关门往里走。
穿过一个露天的小院子,周易宁开了正屋的门,又关上,将严冬的寒气齐齐挡在门外。
他一言不发地将唯筱放到正对着的门的饭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将角落里的电暖器插上电。
唯筱看着他沉默的动作。突然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没通知他一声私自跑过来而生气。
周易宁将电暖器摆到唯筱身边,又到正前方的木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到二十度。
唯筱从电暖器旁边起身,走到大方桌子边上,伸手扯了下周易宁的衣服。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下一刻,前面的人转了个身。
她就势被抵在餐桌边上,整个人不受控地向上扬起脖颈,被覆在男人的阴影下。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儿的征兆,来得猝不及防。
像是汹涌破出海面,将无波无澜的假象打破。
周易宁的手不知何时松了遥控器,抚上她的后脑勺。顺着后脑勺往前,他的手停在她耳廓下。
唇上温冷相抵。
这一瞬,唯筱终于有种自己从冰窖里活过来的感觉。
门窗紧闭,电暖器散发着红黄色的光,老旧的空调发出吸气换气的机械噪声。
明暗交替之处。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高一低,落在红黄色的光影里亲吻。
外边天光被老旧如笼的屋子阻隔在墙外,小孩在巷子里跑过,在冰天寒地里留下一串欢快的嬉笑声。
凉风一吹,院门口的木门咯吱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