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的位置是穷人和外来户的聚集地,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有良善之人亦有穷凶恶极之徒,稍有不慎沾上就是甩不掉的麻烦,所以目不斜视一心顾好自家就足够了。
甄妙不怕事却也不会主动找事,除非真有人看不得她好,屠夫那一番话让她不得不放在心上,显然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直接告诉她向来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
租给他们屋子的主人家姓秦,此时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嬉笑打闹,最小的女孩没看路直接撞在甄妙身上,两只怯懦的眸子盯着甄妙,泪水漾满整个眼眶,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甄妙弯下腰笑道:“别怕,去玩吧。”
不大的院子人一朵就显得逼仄,三个孩子站在院子中央,婆母坐在台阶窗下略显苍白的脸上满含慈爱,那眼神和看自己孙子一样。
女孩松了口气蹦蹦跳跳地往两个哥哥身边跑,还没站定只听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尖锐刻薄的妇人拔高嗓门呵斥的声音:“你个赔钱货光会惹祸,撞了人家连话都不晓得说一句?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林母和甄妙都被这一声给唬了下,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岁,这么响的一个巴掌连大人都听着牙酸,可那孩子硬是忍着一声不吭,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窸窸窣窣的水声在地上溅开,足可见这孩子遭遇这等对待已经是家常便饭。
林母看不下去,沉声道:“嫂子怎么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瞧把孩子吓的。”
甄妙看到躲在竹帘后面跟着抹眼泪的妇人亦是无奈,此时才算明白为何村里人同情她们姐妹俩却在她们挨打受气时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家事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不听话就是欠收拾,多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丢不丢人?回去找你娘换裤子去。”
小女孩同手同脚地往屋里挪,快到门边才快步跑进去,那肿得和馒头一样高半边脸勾起了甄妙不愿想起的记忆,大冬天捂着脸站在墙角下……
皮肤黝黑,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秦大娘笑眯眯地走到甄妙身边看了两眼:“大妹子好福气,你儿媳妇长得怪俊,上街上置办东西去了?满满一筐子,我瞧瞧都买了什么好的?”
甄妙灵巧地避开那只往竹筐伸的手,向来温和的脸紧绷,没看那人一眼往灶房走:“娘,我去灶房忙了,您饿了吗?我先给您做点吃的。”
林母虽出生乡下也着实看不上这人,懒得费口舌,索性起身跟在甄妙身后边说:“嫂子,我给我儿媳打下手去,事儿多就不和你聊了。”
秦大娘站在院子里眼睛不住往自家小灶房里瞅,不屑地撇了撇嘴,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哪知这一瞅可了不得,几根带肉的大骨头,他们家里到过年都没见过的大块猪肉,就那么个小筐子一样一样竟掏出了不少好物来,看得她直眼红。
见林母转身她赶紧往自家屋里去,嘴里不住念:“这可真是个活财神。”掀帘子进了屋,看着缩在儿媳怀里抖个不停地没出息翻了个白眼:“这回收了他们多少租金?”
儿媳不解婆母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还是说道:“之前和牙人商量好的,每个月一百八十文,钱已经给了相公,娘,可有不妥?”
秦大娘坐下来气急地直拍桌子:“你们怎么也不看看他们家是什么家底?才一百八十文?亏大发了。咱们家附近的人全都知道那个叫甄妙的是做买卖的,一天赚不少钱,就你没脑子,要不是我昨儿去你姐家也不至于让你们稀里糊涂反倒给别人占了便宜。”
“娘这说的什么话?价钱是一早定好的,哪儿能瞧人家赚钱就涨价?牙人那里也不能答应啊,再说我们家要是不便宜,人家何必选我们?租个独院多自在?娘往后可别说这种话了。”
“怎么不能说?他们一家子才几个人?竟买了那么一大块肉,白花花的肥五花,还有大骨头,家里多久没见荤腥了?一会儿让几个小的过去瞧瞧,我就不信她们好意思让孩子干看着。得让他们往后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咱们,不然在我家轮不到他们说了算。”
儿媳一言难尽地低下头没再出声,手一下一下拍着女儿的背,感觉到颤抖的小肩膀停下来才松了口气。
而在灶房的婆媳两人自然将老妇人方才朝里张望的举动收入眼底,甄妙压低声音说:“娘,我瞧这人不善,我们还是多上点心。”
甄妙说着心里的猜想又重了几分。
“放心,娘还能让外人占了咱家的便宜?她要是不规矩看我怎么收拾她。”
甄妙笑了笑,之前家里攒的蘑菇全被埋了,眼下只能换别的法子做肉饼。
发面,熬汤放凉都要时间,索性她将肉切成块炖了,中午饭没有仔细做而是随便对付过去,连着几天没出摊,用钱的地方越发多,她压根不敢有半分松懈。
灶房里热的人汗流浃背,甄妙怕婆母受不住劝人回屋里躺着,奈何婆母固执,甄妙盛了碗汤端到旁边,笑道:“您喝了汤我才能安心。”
林母笑了笑听话地接过来饮尽,哪怕之前常喝隔了几天还是忘不掉勾的人馋虫直冒,镇上的人嘴挑,听说又赶上药铺涨价,这汤十分走俏。
“要我说咱家现在最缺的是辆推车,既省力又方便,这汤也能多熬点,一气儿卖个够,离大街再怎么近,这天气来来回回跑怪伤人的。”
甄妙因为揉面而热得满头大汗,做了这么久下手熟练又快,说话间揪好面团开始包馅儿:“现在比之前省力气多了,我还挺知足的,眼下还是先稳一稳,把老客人给守住,不被人抢走才好。”
林母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活:“照你想的做就是,娘也不懂,只是不想你累着。眼下家里紧张,等松动些头一件事就是辆推车,这事你必须得听我的。”
甄妙笑着答应,放在灶上的饼鏊烧热了刷上一层油将生面饼放去没多会儿一阵香味飘出去,满院子都是饼香。
也勾得原本只顾着玩耍的小孩子们跑到门外眼巴巴地看着饼鏊上的饼馋的直吞口水,甄妙不忍让他们干看着将烤好的饼子放在一边放凉。
小女孩站在最外面手一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的手指被她当成吃的一直含着,肿起来的半边小脸还在发着红,看到她就看到过去的自己,甄妙对这个女孩不由自主地生出同情怜悯,心也跟着软下来。
待不那么烫手了,甄妙将肉饼掰开分给三个孩子,男娃年纪稍大吃起来狼吞虎咽,没几下就进了肚子,而小女孩脸上有伤,因为痛只能细嚼慢咽,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眸海里荡漾着纯真的喜悦很乖很可爱。
就在甄妙转身去给饼翻面,三个孩子中的大哥虎娃一把抢过妹妹甜妞手里的饼跑远了,听到动静的甄妙回头只见小女孩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里分明噙满了泪水却不敢哭,而后垂下头沉默地要走。
甄妙却被刺痛了眼,才五岁大的孩子被打被抢东西都没过多的情绪,唯有默默承受,足以说明这是常事,她没忍住出声:“甜妞别急着走,婶婶这里还有,重给你拿一个吃完再去玩好不好?”
甜妞眼睛里欣喜的光骗不了人,她愣了愣然后羞涩地点头,用不甚清楚的声音说:“婶婶做的饼很好吃。”
甄妙将饼递给她,笑道:“快吃吧。”
不想甜妞的手还没碰到饼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给抢了过去,那老妇人笑着说:“半大的孩子才吃了饭,哪儿就饿了?就是馋嘴,我给她收起来。”
第48章 (修改) 嫌我话多吵到你了……
收起来进了谁的肚子只有天知地知和独吞的人知道。
甄妙有怜悯心可不代表她会容忍别人占便宜,倒不是她将人心想的过于恶毒,要怪只能怪眼前大娘半点不遮掩自己的贪相,是今天纵容半分明天就能得寸进尺的人。
甄妙上辈子见了不少这种当面奉承转身痛骂的白眼狼。
想以后得个清净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后路给断了,省得三天两头来找麻烦,要不要表面和气全在他们。
要说光明正大做仇人他们肯定没这个胆子,一百八十文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进得了腰包,再不济还有与牙人签订的字据作保,大不了丢个几文钱换别的住处就是。
秦大娘说着就要走,满院子的饼香馋人的要命,方才她在虎子手里瞧见了,饼中包的馅儿足的很。
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糟践这么好的东西倒不如留到明天给自家儿子做早食。
“大娘,这是我给甜妞吃的,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吃完我分文不取,但你要是出这道门一个肉饼一文钱,我是做买卖的,备得正正好好的数,看孩子乖巧听话才匀了两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