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久离开溪原之前,还留了个大夫给刘长命,治了一年多的病,他看起来是好些了。
起码穿得整洁了许多,衣裳头发都是干净的,站在羊圈旁边喂羊,动作看起来也很熟练。
阮久上前,朝他打了声招呼:“你还认得我吗?”
他还小声地说话,怕吓着刘长命,却不想刘长命一看见他,刷地一下丢下草料,再啪的一下抱拳,最后哐的一下,给他单膝跪下了。
阮久被他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惊道:“你干什么?”
刘长命也不说话,应该是还不会说,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阮久试着往边上挪了挪,他也跟着阮久转,一定要正正地给阮久行礼。
阮久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他也就在地上转了一圈。
阮久试图问他:“你在做什么?”
但他可能是听不懂,也说不出话,就那样跟着他。
阮久有些害怕,喊了两声“来人”,往外边跑,刘长命也跟着他走,就那样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甩也甩不脱。
正巧这时,阮久留给刘长命的大夫及时赶到,挡在阮久身前,轻咳一声,朝刘长命拍了三下手,让他安静下来。
阮久躲在大夫身后,瞧着刘长命,见他果真安静下来,面上的神色也趋于平静。
他夸赞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
大夫摆手让刘长命继续去喂羊,回头看向阮久:“小公子是不是惹他了?他是病人,经不起逗,小公子还是去找别人玩吧。”
“我没惹他。”阮久正色道,“我就是过去跟他问了声好,然后他就……”
“是吗?”大夫想了想,“那晚上我给他施针的时候问问他,说不准他是记得小公子。”
“好。”阮久出门去找别人玩去了,摸着下巴,回想起方才刘长命的表现,总觉得那时候他的表现倒不像是要打他,更像是有一点信任,还有一点崇敬。
阮久笑了笑,也算他没白救一个人。
*
傍晚时分,晚饭之前,阮久就观摩了一下大夫给刘长命施针。
大夫说,刘长命中毒太久,毒药已经深入骨髓,寻常草药已经没办法解毒了,只能靠银针,把毒药一点一点给刮干净。
阮久想想就觉得很疼,大夫也说:“小公子要看,还是离远一些再看。每次给他施针,他都暴躁极了,跟给老虎扎针似的,实在是疼极了,还会砸东西。第一回 把整间屋子都砸了,好几个人才按住他。”
“我知道了。”阮久说着,就往后退了退,蹲在地上,撑着头看。
而后大夫拿出三指粗的麻绳,把刘长命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而刘长命早已经习惯了似的,也没什么反应,就那样坐着,任由他动手。
不知道是不是阮久的错觉,他总觉得刘长命在看他。
或许他是真的记得阮久吧。
大夫把人给绑好了,真是一只老虎也挣不脱了,才推出一排六十四根银针,点起蜡烛,开始施针。
阮久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没开始扎针,就觉得疼了。
他捂住眼睛,随后大夫扎下第一根针,刘长命嚎了一嗓子,犹如虎啸,把阮久吓得一激灵,往后一倒,倒在了墙上。
听着声音就觉得很疼,阮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生怕大夫没拿稳针,下一针就扎在他的身上。
他起身要走,最后看了一眼刘长命,却发现扎下第二根第三根的时候,刘长命不喊了。
他的双手死死地扣住椅子扶手,几乎要把扶手给掰下来捏碎。手上额上青筋爆出,死死地咬着牙,脖子上的血管也极其明显。
可以看出他受的苦不比第一针少,只是他正在苦苦忍耐,绝不肯再喊一声。
阮久原本是要走的,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大夫施了八根针,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他停下动作,拿起搁在手边的巾子,擦了擦额头和双手,回头对阮久道:“他恐怕是真的认得小公子,平常每扎一针都要喊的,今天只喊了一声就停下了。”
阮久摸摸鼻尖:“那我要留在这里吗?还是我要出去?”
大夫再看看刘长命:“小公子留在这里吧,说不定他会好受一些。”
“好。”于是阮久上前,从大夫手里接过巾子,帮他擦汗擦手。
等六十四根银针全部扎完,再全部拔掉,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刘长命竟然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大夫的后背都湿透了,阮久抬手给他擦擦脸。
“现在该怎么办?”
大夫凑近刘长命,低声问道:“你认识阮家公子吗?”
刘长命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大夫提醒他:“点头还是摇头?”
刘长命没有动作,大夫也只能放弃,在他面前拍了三下手:“睡吧。”
刘长命果真依言睡去,阮久眨了眨眼睛:“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每半个月都扎一次针。”大夫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那他扎过针之后,会清醒一些?”
“是,我本来也只是想着试一试的,半年前第一次扎完,就有了反应。”大夫把刘长命扛起来,放到床上,“他对我说:‘多谢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