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跌倒了几次,跑到城门前时,赫连苏尔正好摔在她面前。
她跪在赫连苏尔面前,把他抱在怀里,使劲搓了搓他的脸:“苏尔?苏尔?”
她摘下挂在腰间的水囊,给他灌了两口水。
赫连苏尔似乎是被呛醒的,虚弱地睁开眼睛,恍惚看清眼前的人,唤了一声:“阿姐?”
“是,阿姐来了,阿姐来救你了。阿姐错了,阿姐之前脾气坏,不该对你那么不好,你别生气,你好起来,阿姐对你好……”
赫连苏尔笑了一下。
赫连诛也笑了一下。
他撑着双手,站在城楼上,低头看着这一场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大戏。
看,母亲对别人都是极好极好的,还会认错,知道之前待人不好,还会想着弥补。
赫连诛看了一会儿,看到太后要把赫连苏尔扶起来,背他回去,就不再看了。
他收回目光,招手让格图鲁上前,又低声吩咐了一句。
格图鲁再次领命离开,快步跑下城楼。
不多时,太后那边的人就迅速赶来接应,把两个人都接回去了。
太后将摄政王安置好,转过头,举起手中长刀,又要开始攻城。
士兵们不解——他们不明白,赫连诛为什么会把赫连苏尔还回来,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动手,生擒太后。他们心怀疑虑,向前冲锋。
再一次兵临城下,城楼上的守城将士也都不慌不忙,在赫连诛的命令下,一支箭都没动。
这时格图鲁又回来了,提着一个篮子,篮中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婴儿。
格图鲁把篮子放到城垛上,拍了拍婴儿的脸,犹在睡梦中的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赫连诛朝众人“嘘”了一声,然后向后退开,示意士兵把传音的牛角放在婴儿面前,让对面的人也能听见他的哭声。
对面又是一阵骚乱,太后急急地喊了停。
隔得这样远,还会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孩子,真是令人意外的母性。
赫连诛笑了笑,看向传令官:“跟对面说,就和刚才一样,母亲一个人过来,我把孩子还给她。”
一样的流程。
赫连诛能有什么坏心呢?他真的只是想看看,他的生身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在弑母之前,他想最后确认一遍。
很快的,太后那边又商议好了,太后下了马,一个人再次走向城楼这边。
这回没有那么容易了。
赫连诛伸手,拿起弓箭,搭弓射箭。
箭矢就落在太后脚边,她方才走过的地方,只要她晚一步,脚掌就会被钉在地上了。
太后加快了脚步,赫连诛也加快了射箭的速度。
每一箭都落在她走过的地方,每一次都差一步。
旁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
他永远也求不到母爱,却也永远都狠不下心来诛杀母亲。
赫连诛心中却很平静,他倒不是舍不得,他只是想耍一耍,像在猎场上捉狼一样。
他撵着那匹狼走,将猎物翻来覆去地逗弄,等到玩腻了,再一击毙命。
这不是比打猎更好玩的事情吗?
很快的,太后又一次跑到了城楼下面。
赫连诛箭囊里的箭也正好射完,箭矢插在地上,每一支都入地三分,形成一条蜿蜒的路线,是太后走过来的路线。
赫连诛收起长弓,一抬手,将放在城垛上的篮子推下去了。
太后紧张得几乎喊不出声来,篮子摔到一半,就被原本就挂在篮子上的绳子牵住了。
城楼上有人牵着,那孩子安安稳稳地落了地,太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转身要走。
那种似笑似哭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赫连诛脸上。
他最后一次举起长弓,并不搭箭,只是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弓弦。
铮铮一声,太后听见声音,想都来不及想,就抱着孩子,跪倒在了地上,用自己的后背护着那婴儿。
停顿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没有箭射过来,她便抱着孩子,重新站起来,跑进了士兵们的盾牌防御之中。
连回头看一眼也没有。
赫连诛笑出声,往后退了半步,抬手下令。
“传朕军令,全军出击!”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