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车停在石桥路360号门前的匝道上,和lily看着这幢灰色的二层玻璃洋房,房子的四周,是一大片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悬铃木,树荫遮挡着屋子前面的门廊,靠近门廊的附近,种了两排好看的树唐棣,现在正是秋天,树唐棣还带着一些深紫色的果子,别墅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双车位车库,说道:“这边真是可以啊,仗着人少地方大,都是盖这么大房子啊,还占了这么大一片地方,这在北京,估计都得好几千万了。”
“这一个别墅占的地方,顶的上北京的两个了。”lily也感叹道。
两个人说着下了车,向门口走去
“你说现在会不会她姐不在家啊?”lily突然担心地问道。
“不是说这边都是男人上班养家,女人在家相夫教子的吗?要是能住得起这么大别墅的人,应该也不用女人天天上班了,都下午了,养养花,弄弄草坪,再准备一下晚饭。这就是女人的美满生活。”
“唉,”lily长叹一声,“想想那阵子我每天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的,真不知道自己图的是什么,其实想想,我也就是想过过这样的日子,还有要遛遛狗。这地方环境这么好,我们家的狗狗肯定喜欢。”
“对了,你怎么知道张然她姐的英文名字的,我们都没怎么和他姐见过。”
“她姐比张然大挺多的,来这边也早,我和张然在一起的时候,她姐就已经到这边了,我还帮张然写过信呢,他英语太差,总写不好地址。”说到这里,lily微微一笑。
他们俩来到门前,陈默按了一下门铃,过了一会儿,屋里没有动静,陈默问lily道:“不会是屋子太大了,走路到门口都要好几分钟吧?”
lily说道:“你再等等,要是再没有人,就按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陈默正想再去按铃,只听门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喊着:“来了来了。”
英语说得很纯正,完全没有口音,紧接着,就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女人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出头,相貌平平,属于放到人群中,就看不到她在哪里的那种,她的体型说不上是有点胖,而是真的挺胖的,放在玻璃门上的手指都是胖嘟嘟的,像是一根根短短的胡萝卜。不过从她开门的动作,和说话的语调来看,倒是显得十分灵活。她梳着半长的短发,用一根皮筋扎了起来,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暗红色的“巴塔哥尼亚”露营鞋,她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她面带微笑,但是看着陈默他们的眼神,却有着一种难以靠近的防备。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弗莱明·张的先生?”陈默轻声问道。
“弗莱明·张?”这个女人带着疑问似的重复了一句。
陈默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凉,想着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这个线索别搞不好就断了。
lily这时却一下上前一步,急切地道:“凯瑟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lily。”
“lily?”这个女人看着她,好像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
“张然,我们是张然的大学同学。”lily用中文大声地说道。
女人的脸一下变得开朗了,笑容也在脸上荡漾了起来,她马上让陈默他们进门,一边笑着道:“张然的英文名字后来改了,不是弗莱明(fleming),叫弗兰克(frank)了。”
“我叫张明燕,张然的大学同学当中,我就对lily印象深一点,别人好像没几个去过我家。”张明燕对陈默说着,把他们让进客厅,迟疑了一下说道:“中国人的习惯是在客厅聊天,而平时我们聊天都是在厨房,你们是想在客厅还是厨房?”
“那就在厨房吧,反正都是聊天的地方。”陈默回答道。
张明燕带着他们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陈默发现玄关的门口,放着一个象牙白色的巴洛克式玄关柜,雕刻的十分精细,而柜子上面,却放着一个中国磁州窑的黑釉大碗,黑与白,中国与外国的线条和花纹,透着一种奇特而微妙的和谐。屋子里贴着浅色的花草壁纸,而地上铺着的,都是深色的柚木地板,而在客厅的木地板上,还铺了一块白色的方块地毯。走廊的两边墙上,挂着很多的相框,有合照,也有单人照,大概都是这个家庭不同时期的照片。年轻时的张明燕戴着墨镜,站在多伦多电视塔下,看样子是夏天的时候拍的,强劲的风吹乱了她闪亮的头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样子是亚裔,一张国字脸,有着很阔的肩膀,双手环抱着她,两个人都笑着,样子显得很亲密,另一个大一点的相框里是这个男人和张明燕,还有两个孩子的合照,一个看样子不到十岁的男孩,和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女孩撅着嘴,好像不太高兴,男孩倒是乐得很开心。照片应该就是在这个别墅门前拍的,只是那棵悬铃木,好像还没有现在那么枝繁叶茂。后面还有一张,应该是在滑雪的时候拍摄的,张明燕和那个男人都穿着厚厚的滑雪服,戴着雪镜,虽然两个人都比着“v”字的手势,尽量做出高兴的表情,但是好像和前面的照片,有了一点变化,虽然很微小,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变化,直到走进厨房,陈默才想起来那变化是什么,是微笑,是那种可以看得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张明燕和那个男人,那张雪地上的照片,笑得,都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勉强。
张明燕把他们带进厨房,厨房的设备也是深柚木色的,只是地板,换成了灰色暗纹的瓷砖。厨房的左侧,一整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穿进来,照在厨房中央的餐桌和白色麻布装饰的餐椅上,陈默和lily坐在餐桌边,看着张明燕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泡了茶,又拿出一碟子杏仁饼干,笑着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们来尝尝。”
陈默看着张然的姐姐在那里忙活,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做梦一样,现在的这一切,好像都不是真实的,这间房子,这个在厨房给他们泡茶的女人,就连对面坐着的lily,都好像虚幻的一样,他使劲地摇摇头想把这种感觉赶走,可是面前那杯伯爵灰茶特有的味道,却好像在告诉他,一切的真实,都是虚幻的,就像所有的虚幻,都曾经真实一样。
“你们——,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张明燕双手环握着茶杯,坐在陈默和lily对面,好像有些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嗯,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是出来玩的,出来之前,和同学们说起来,他们说张然这么多年也没联系了,你们不如看看他去,我们老师,还给了我们他在多伦多和温哥华的地址,说挺想他的,于是我们就来了,想起来这件事,是我们比较冒昧。”lily的场面话说得很是到位。
“没有,没有,这么些年,他确实也跟国内联系的比较少。”张明燕喝了一口茶道,“不过,这个地址应该我没给过国内的,——”
“我们是去了海斯堡那边,那边的一位女士给我们的,她说你原先是住那里的,后来搬了,我说了你的名字和特征,”lily笑着指着脸上,“她就把地址给我了。”
张明燕仰起头,笑了起来,说道:“你还记得啊。这多少年了,你居然还记得。”
“张然说你这个痣是福痣,他也想要一个呢,当时开玩笑的话,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
“是啊,当时他们都这么说。”张明燕笑着点着头。
“你是和张然一个宿舍的吗?”张明燕问着陈默。
“对,我叫陈默,张然睡在我们宿舍门口的下铺。”陈默答道。
“你就是陈默啊,哈哈,”张明燕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为追一个女孩,因为没宿舍住,和张然挤了一个星期床铺的那个陈默?”
“哈哈,”lily一拍手,笑着看着陈默道:“你看看你,这个事都被传到国外了,你能耐大了去了。”
陈默少有的红了脸,小声说道:“他这也和您说了?”
“对啊,还说你对他特别好,”张明燕说着,还笑着看了lily一眼,“谈女朋友你还帮了他忙。”
这回轮到陈默看着一下脸色绯红的lily。
三个人以各自的方式微笑着,回忆着,说着过去的事情。那些朦胧的回忆,像是他们面前和煦的阳光,慢慢地扩大,浸润着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