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说道:“兄弟们,我真是把她当妹妹看的,真的,我就没敢存二心。”
“扯!”邵峰突然在床上大喊一声,探出头来,这喊声和他这个人柴禾棒一样的身材,实在是反差太大了,“异性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友谊。”他言之凿凿地断言道。
“老邵,你净捡批斗我的时候住宿舍,什么意思?”陈默发现老邵这么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嘿嘿,凑巧凑巧。”老邵在床上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支烟,很是得意地说道。
“我也觉得有问题啊,”张然也过来给陈默落井下石,“我想啊,其实江如画应该还是喜欢陈默的,就是老陈一直不表态,结果又去找了个陆秋怡,把人家耽误了。”
“有你什么事啊,”陈默一看张然呲着牙冲他坏笑的样子就来气,“你睡你的觉去。”
大家正说着,突然大门“咣当“一声,顾野喘着粗气冲进了宿舍,进来就一连声地叫着要喝水,水还没喝完,就说投资他们那屋发现了一只刺猬,一帮人一听都炸了,纷纷下床去看,不一会儿,走得就剩下陈默一个人了。
陈默无心去看什么刺猬,他只是躺在床上,抚摸着那本《朦胧诗选》,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像他们去看的刺猬,被这本书扎得,心里乱糟糟的。
“其实,我和江如画,在毕业前还见过一次,那时她好像在地坛那边实习,我去见过她。”
陈默等空乘收走晚餐,飞机里的灯光已经调暗的时候,打开那一小瓶百利甜酒,放到杯子里加上冰块,对lily说道。
lily已经摘掉耳机了,戴着眼罩,在那里闭目养神,听到陈默的话,她呆了一下,拿下眼罩对他道:“你见过她?她从来没跟我说起过啊。”
“嗯,是这样,她说她在那个地方实习,让我去看看她,那时陆秋怡和几个同学去外地玩了,我也没事,就过去找她了。”
“她看见我特别高兴,对所有人都说,我是他哥,人家不信,她还要我证明给他们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我等她下了班,她说想在地坛里转转,我们就进去了,边走边聊,结果聊着聊着,突然就下起雨来了,我们俩就跑到一个小树林里躲雨,那时——”陈默有些欲言又止。
lily笑着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聊聊分配什么的,她觉得压力挺大的,说要是想找个好单位真挺难的,后来就问到我是怎么打算的,问我是不是想和陆秋怡在一起,是不是,想和她结婚。”
“我说想,她说祝我幸福。”
“后来,我送她回家,她问我,那本《朦胧诗选》,我会不会一直带在身边,我说会,因为,因为我说是这本书,让我喜欢上了诗歌。”
陈默低声说着,机舱里有不少人已经沉沉地睡去了,黯淡的光线下,lily看见的陈默,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说那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妹,然后笑了,笑得很开心。”
“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我们两个人就躲在那片小树林里,听着雨声,时不常地说上两句话,我听着她说话的声音,突然感觉,我以后,不会再有这样一个雨夜了,我也再也没有机会,被她叫做哥了。”
“那本书我一直留着,直到有一天,就是我从单位辞职的那天。我回到家,心里感觉空空的,有一点轻松,也有一点迷茫,我就随手翻开了那本书,然后无意间,我翻到了最后一页,发现那一页,有江如画抄的顾城的一首诗,叫做《门前》。”
陈默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说道:“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就在你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lily一直看着陈默,听着他低低地说着,一直等到他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时间和回忆,让他们陷入了一种无法打破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lily裹紧了一下身上的毯子,悄悄低声说道:“其实,江如画,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你也许,应该多了解了解她。”
陈默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也许吧,希望我们这次去,能见见她,把过去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lily皱了一下眉,说道:“你还想说什么呢?都过了这么多年?”
陈默道:“我也不知道,告诉她我终于看到那首诗了?在将近二十年之后?还是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
lily在黑暗中静静地说道:“如果你想说这些,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二十年的时间,是会改变很多东西的,无论是她,还是你,你们都不再是那个人了。”
陈默默默地听着,在黑暗中,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尽管喝了酒,陈默还是醒一会儿,睡一会儿,睡得很不踏实,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lily正有说有笑地开着车,车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结果突然一阵黑色的风暴,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在前面越升越高,最后到了他们无法看到的地方,随后风暴把他们包围在了一团黑色狂风飞沙之中,他想挣脱出去,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努力地摇晃着,摇晃着,然后,就是从梦中一下子醒来,他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四周,发现周围,都是酣睡的人们,而自己的身上,全是湿透衣衫的汗水。他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点,他们现在,应该在太平洋的上空。
陈默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位子上,打开阅读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灯光,不让它照到已经睡熟的lily,然后,他拿出自己的包,取出一本封面已经很破旧的书,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原本是空白的,后来有人,用蓝黑钢笔水写下了一行行的诗句,字迹有点潦草,但是很清秀: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