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回头把那只妖怪的标本送你,不客气。”
旁霜卿:“……”
确定那东瀛妖怪真的已经死了,他惊讶之余,却也长长松了口气,“太好了,那我以后就不用老是去玉瑟海底给人剪水草了。”
虞春天闻言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原来那些水草是你给剪断的?”
这些年玉瑟海时不时有人在水下被水草缠住,最后都幸运脱困,而奇怪的是,脱困的人都会发现缠着他们的水草有一头非常平整,像是用利器切断的。
因而此前一直有人怀疑,那水草是水下的怪物专门从别处切来作工具用的。
但昨夜虞春天他们分明看到,那水草根本是河童的头发,也就不存在从别处切割来的说法。
当时没细想,此时旁霜卿提起,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些水草怕不是螃蟹给剪断的。
果然,旁霜卿应道:“是我剪的,那东瀛妖怪太难缠了,打又打不死,整天搞些小动作,我只好定时去玉瑟海巡逻,碰上它拉人下水,就把水草剪断。”
虞杰姝再次叹息:“辛苦了。”
旁霜卿用钳子挠挠头:“还好,现在那妖怪总算死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木头长堤的尽头处,站在长堤边缘,脚下便是大荒河的河水。
此处为河流入湖口处,因断面扩大,水流速度减低,河面比别处平缓一些,但在潮汐力作用下,依然不停涌动,发出“哗哗”的涛声。
“就在这里。”旁霜卿道。
董工等人赶紧把手电筒转向河面的方向,但夜色太深了,河水更是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众人不禁有些着急。
“在哪?”
“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唉,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啊。”
就听薛沉道:“我看到了。”
简兰斯站在他的身侧,闻言侧头看他,但见薛沉垂眸看着河面,琉璃般的眼睛在月色中显得格外莹润,让人不自觉相信,他确实能看透这幽黑的河水。
薛沉声音淡淡,又带着少有的悲悯:“我看到了……很多残魂。”
龙与水共生,眼睛生来就能在水中视物,更能勘破混沌。
他一站到水边,就透过浑浊幽深的河水,看到了水下的世界。
大荒河旷远辽阔,一边是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来处,另一边是广袤无边的玉瑟海。
明月高悬天际,月光落在水面上,这淡淡的光华不足以照亮凡人的眼睛,对龙来说,却已经足够。
在凡人的眼中是一片黑暗的水域,在薛沉眼中,则是墨绿的,涌动的水流。
绿水之下,数十道残魂沉沦其中,他们的衣服已经残破,发丝如同水草四散,眼窝凹陷,皮肤肿胀发紫。
但他们似乎并不感到痛苦,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呆滞无神,身躯在河水的冲刷下随波而动,来回徘徊。
这便是少了一魄的残魂,不知来处,不识归途,只本能地留在原地,浑浑噩噩地等待救赎。
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会救你们的。”薛沉淡声说道。
简兰斯感受到薛沉骤然低落的情绪,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地握住了薛沉的手。
旁霜卿指着更远一处的水面:“神木龙舟就在那里。”
“我也看到了。”薛沉道。
碧水之下,幽魂的身侧,一艘巨大的,近二十米长的龙舟悬浮其中,被螃蟹精用水草缠住,藏在水中。
“尊驾眼神真好,这都能看到,比许多水族还厉害啊。”旁霜卿赞叹,接着作势要入水,“诸位稍等,我下去把水草剪断,让船浮上来。”
“不用。”薛沉伸手把他拦住,“我来吧。”
他挺身立于水边,闭目凝神,口中念诀,片刻后,一道法令无声地拂过水面,沉入河中。
他如今精魄已全,修为更盛,不消时,沉睡的河水便被唤醒了过来。
绿水之下,缠着神木龙舟的水草像是有意识般自动解开,龙舟挣脱束缚,缓缓地自水中向上升起,越过水草,越过游鱼,越过河上的蜉蝣。
像是有人在水下托着把龙舟往上举一样,龙头先出水,然后是龙尾,最后是龙身,终于,整艘船“哗啦”一声破开水面,浮了上来。
失踪数日的神木龙舟总算重现人间,湿漉漉地漂浮在黑水上,月色下。
与神木龙舟一起浮出水面的,还有数十缕衣衫褴褛、神智混沌的亡魂。
亡魂静静地飘零于水面之上,无声无息,亦无知觉,他们少了一魄,又被河水冲刷多年,残魂早已无比虚淡。
明月荧荧,却无法照亮他们的行迹。
简兰斯默契地点燃一道黄符,火光亮起,那些残魂终于变得清晰了一些,让岸边的村民耆老也能够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