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人回办公室处理积攒的邮件,有潜在客户的,有供应商的,还加班加点策划了一份成年礼旅行活动,客户的诉求是惊险刺激但要安全。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她从办公室出来,工位上的人已空了大半,前台也下班了,和收拾桌子的同事们互道明天见后,她背包走出工作室。
隔壁的杂志社灯火通明,谭佳人看着依然忙碌的职场人,默默叹口气,向电梯口走去。
安全通道有人用法语说:“诺伊,我太笨了,找不到客户。”
谭佳人透过门缝,看到杜可儿坐在楼梯打电话,“嗯,知道了,谢谢你诺伊,你太好了,还给我介绍客户,嗯嗯,有什么不懂的,我会问coco沈……什么,今晚吗?好啊,去哪里,assassin,刺客酒吧吗,那可是最烧钱的酒吧,连杯子都是爱马仕的。”
继续待着就从无意听到变成偷听了,谭佳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和同一栋大楼的陌生人带着疲惫和倦意乘电梯下楼,她穿过街心公园,步行到偏僻的街角,乘公交车回家,同事们都以为她有车,其实她的“车”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坐到如意街站下车,给姑姑打电话,问今晚几个人在家吃饭,她从饭店叫餐。
谭勤话中透着喜意,“不用叫餐,今晚咱们谭家人去姜家面馆吃面,附近的人都去,就是不知道你弟弟劲恒回不回来,他送快递没日没夜的,你姐说回来。”
“姑姑,家里有人中彩票了,还是有别的好事发生?”
“天大的好事”,谭勤响亮的笑声传过来,“你没看新闻吗,咱们如意街要开发了,不过我看你爸有点不高兴,人老了念旧,舍不得祖屋。”
谭佳人收线有点儿怀疑,不会又是狼来了吧,类似的消息都传过好几波了,最终也没啥动静呀。
她打开手机去规划局网站查看相关公告,没找到如意街的公示,既然都没挂上去,说明又是哪个开放商在吹风呗,等敲公章还早着呢,白高兴了,浪费感情,悻悻然把手机放进包里。
快到中心街口了,谭佳人左右看看有没有车,这一留意不打紧,看到一部蓝色奔驰glc停下,她的姐姐谭心悦从奔驰车上下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也跟着下车,走到谭心悦身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谭佳人想往前走几步看清楚些,又怕暴露,悄悄摸摸地走到街口人行道的一株梧桐树后,探头探脑地偷看,男人身材适中,白白净净,白色t恤搭牛仔衬衫,米色休闲裤的长度刚刚到脚踝,脚踩白色贝壳鞋,看样子像注重穿着打扮的精致都市男……不过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她正琢磨,谭心悦和男人越靠越近,两人的嘴唇贴到一起,起初只想亲亲,后来变成深吻。
啊呀,这——谭佳人撇开视线,非礼勿视,虽然她挺想看。
热吻过后,谭心悦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身体通电般止不住颤抖,她睁开水蒙蒙的眼睛,打了男友胳膊一下,“都叫你忍一忍的,被人看到怎么办。”
郑浚看着女友害羞的模样,愣愣地说:“心悦,你真可爱,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
谭心悦说:“郑浚,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尤其是你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会想你在做什么。”
郑浚傻乎乎地说:“还能做什么,想你呗。”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停地傻笑。
郑浚!是她认识的那个假姑娘郑浚吗,谭佳人伸长脖子打量姐姐的男友,哎哟妈,还真是,假姑娘郑浚和姐姐的男友郑浚脖子上都有颗痣,那错不了。
假姑娘郑浚还有个外号叫如意街小王子,因为他妈牛春花拥有半条如意街,郑浚爸虽然死的早,但有生意头脑,赚钱了就买地皮,买了地皮就盖房,多活几年,没准儿就混成地产商了,他人走了,留下了钱,牛春花继承了丈夫的遗产,成了远近闻名的包租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前几年在栖云社区某个很贵的楼盘买了一层楼,搬走了。
再说回小王子郑浚,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灾多难,牛春花把他当成闺女养,成天梳着俩小辫到她家找谭劲恒玩,有次孩子们摸黑在野地里玩捉迷藏,郑浚不小心扭了脚,大家吓得哭成一团,是谭心悦找到他们,把郑浚背回他家,后来听谭心悦说,牛春花非但不感谢她,还怪她带郑浚疯跑野跑,嘱咐郑浚再也不要跟他们玩了。
小学中学她和郑浚在一个学校,有次分班还分到一起,初中毕业后,牛春花找关系把儿子转到申城最好的重点高中,再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忘记是哪次,听街上的人说,牛春花儿子出国了,有人说寡妇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也有人不喜欢牛春花的为人,就揭短说她花钱送孩子出去的,谁知道是啥野鸡大学。
但姐姐为什么和郑浚在一起了,还爱得……如痴如醉,谭佳人脑中打了个问号,耐住性子等郑浚的车开走,她从梧桐树后蹿出来,大喊一声:“谭心悦!”
谭心悦吓了一跳,看清是妹妹,埋怨,“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交代,你和郑浚什么关系!”谭佳人盘问姐姐。
谭心悦嘴巴抿紧,低头不语。
谭佳人用手比划接吻的动作,“你俩都这样那样了,还想瞒谁!”
谭心悦看妹妹两手掌贴在一起使劲摩擦,不由想起郑浚炙热的嘴唇和剧烈跳动的心脏,脸一下红了,举手去打谭佳人,“哎呀你这个坏丫头,瞎比划什么呢,我们有那么猥琐吗?”
姐妹俩打打闹闹地往家走,谭心悦在妹妹的追问下,交代恋爱始末,“我先看到郑浚简历的,应聘的职位是南国集团连锁超市电商运营总监,被筛选出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通过最终面试的只有他,后来我们在食堂遇见过几次,偶尔聊聊小时候的事,都觉得好笑,前不久集团召开职工运动会,我们分到了一组,比赛两人三足,我们两个配合得挺默契,拿了第一,奖品是电影票,就一起看电影了,再后来他请我喝咖啡,我请他吃饭,私下见面多了,互相都有点感觉,就说试一试……”
“哦——”谭佳人拉长声音,又问,“那你同事们知道你俩在谈恋爱么?”
谭心悦摇摇头,“我和郑浚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入职不久,就谈恋爱,我怕影响不好,所以叮嘱他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你俩在谈地下恋”,谭佳人想想都觉得神奇,“你怎么就喜欢上了假,呃郑浚呢,难道你不记得他梳着羊角辫,流着大鼻涕管你喊姐姐吗,都快读小学了,还不会擦屁股,有次他在咱家拉屎,不还是你给他擦的吗。”
谭心悦啪啪朝妹妹背上甩大巴掌,“求求你别让我回忆了,我不想要画面感。”
谭佳人哈哈大笑,“可能老天注定你俩要姐弟恋吧,郑浚和我同岁25,他比你小四岁。”
“嗯”,谭心悦甜蜜地说,“郑浚不在乎,他说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姐妹两人回到家中,换上便服,在姑姑谭勤的带领下,同父亲叔叔,五个人一块儿到姜家如意面集合,面馆里坐满人,支持拆迁的和不支持拆迁的群众自动分座两边,泾渭分明,大家激情辩论,讨论拆迁的好处与不拆迁仅仅改造的好处。
“拆迁好呀,大家能拿到征地赔款,政府还管安置,打着灯笼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呀。”
“大伙可千万别被他忽悠了,他在事业单位上班,雷打不动拿工资,旱涝保收。咱们凭手艺吃饭的,离开如意街,去哪里开店有在这里方便啊。我们雷家祖祖辈辈住如意街,靠打铁为生,现在不打铁锨,我改做金属工艺品了,在自己家开店,不用发愁租金,我只管潜心创作。要是政府帮咱们翻新,也弄成那种古代调调的文化街,搞搞旅游经济,咱们如意街就成景点了,不比住回迁房好吗。”
“就是”,反对拆迁方点头赞同,“说得对啊,城中村早过了靠拆迁暴富的阶段,现在顶多按人头给房子住嘛,就算给我三套房,我也不乐意啊,我自己家的三层小楼住的多宽敞啊,你看住高楼的,那挤得跟鸽子笼似的,根本喘不过气。”
支持方嘲笑他,“哎哟亏心不亏心呀,你老王家俩姑娘没儿子,你不在乎分房子,我们有儿子的可盼着呢。”
谭佳人听了撇撇嘴,无法苟同。
戴着鸭舌帽围着围裙的老姜头帮妻子姜大姐跑堂,瞅个空当助攻反对方,“老观念要不得,儿子女儿都一样。”
众人哄堂大笑,支持方有人说:“你老姜头入赘姜家传宗接代,换作以前生不出儿子是要被下堂的,你生了女儿才说都一样,你生个儿子试试,看你咋说。”
姜大姐顶着和谭勤同款爆炸头推开后厨门,拎着大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大声说:“我家姜小白就跟儿子一样,儿子有的,她也有,你们生闺女偏心儿子,我可不这样。”
生儿子的听了刺心,还嘴,“姜大姐,现在谁还重男轻女,只是说实话罢了,就算你家姜小白接了你的衣钵,给老姜家传宗接代,她不也要招女婿上门,生儿育女吗?为你家子孙后代考虑,赶紧让小白结婚,生个大胖娃娃,一家五口,你说会分多少房吧,一辈子吃穿不愁,把房子租出去,啥都不干,日子也能过舒服了。”
听着甚有道理,姜大姐转身回厨房琢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