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他做不得主,可婚后那就不一样了。
她朱唇微启,忙以扇掩面,将一张嫣红的芙蓉面藏在猫儿扑蝶的纱绢下面,“那……咱们饮合卺酒的时候殿下也要替我喝吗?”
姑娘这个年纪刚刚长成,本就该是活泼娇俏的,她肯这样说,太子也觉得满心高兴,“这杯我替不得,可是以后圣上要是召咱们宴饮,我是责无旁贷的。”
在太子进来之前,元宵是殿内的焦点,等到这个男子进来以后,刚刚还一心和自己玩耍的姑娘就只顾着他去了,它用爪子抓烂了通草蚱蜢,又小跑到了苏笙身边,用头蹭着她的手,希望夺回姑娘的注意力。
时下并不流行高桌椅,贵族对坐饮茶皆好席地而坐,偶尔才会坐在荃蹄上,或挨在长连床上亲热说话,苏笙跪坐在席上,腾出一只手来安抚元宵,太子想起她之前的话,伸手朝她讨要了这猫,抱在怀中细瞧。
“阿笙原来是喜欢这样的猫,还想和它做姐妹。”太子回忆起今年外面的孝敬,“你想养猫也不必等到它怀孕产崽,我那有几只现成的幼猫,哪日送过来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那是因为姑母把元宵当成孩子养呢,我可不就是它的姊妹吗?”
苏笙可不想让太子把猫往锦绣殿带:“不过姑姑不喜欢放任元宵怀孕,说是猫一年能生三四窝,一个锦绣殿是养不起的,打算等日后在宫中猫舍找一只与它一般血统纯正的,只生一窝就够了。”
公猫万一把元宵弄怀孕了,那是件麻烦事,而送只母猫来和元宵打架也不妙,还不如不养。
元宵似乎感知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想再弄一只猫来侵略自己的领地,在他怀中挣脱出来,跑到一边自娱自乐去了。
苏笙笑他道:“殿下这么说可就把它得罪了,元宵不喜欢有伴,只爱独来独往。”
太子知道她寄人篱下,处境为难,便也不勉强她养猫,要是她实在喜欢,以后东宫还有更好的等着她,不必急于一时,“这蝴蝶编的巧妙,是阿笙自己的手艺吗?”
爱屋及乌,蝴蝶和蚱蜢早都被元宵祸害的差不多了,难为他还能看出手艺的好歹,苏笙称是,“这是民间姑娘喜欢玩的东西,不想还能入殿下的眼。”
太子怕她以为自己瞧不上这东西,忙道:“这东西简朴有趣,我还想央你给我编些,在屋里面挂着也觉风雅,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
苏笙虽被姑母拘着做功课,但太子央她做些什么,贵妃乐见其成,也不会管着他们,便应承了下来。
太子坐在锦绣殿里和她说话总觉得拘束,英宗在位时他没怎么来过锦绣殿,有人听着他们说话,聊起来也不自在。
他叫猫奴抱着元宵过来,邀苏笙与他一起出去透气,“我来时见御园姹紫嫣红,彩蝶流连。阿笙今日穿戴得这样整齐,不出去也可惜了,咱们领了这猫去御花园那边扑蝶,现在暑热都退去了,你出来散散心也无妨。”
他只要在太阳落山前出宫就成,圣上对他在朝事上要求虽多,旁的地方却也不曾苛责,只要朝事上应对得当,私下是不怎么约束的。
苏笙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午间偷懒睡多了的缘故,腰间酸得很,但她本来还要听了姑姑的吩咐往东宫去,现在太子体贴她,自己不用过东宫去,已经很不错了,也是欣然允诺。
这时节才让人觉出些嫁人的好处,殿下与她一样的青春年少,和她许多想法都是相同的,不会逼着她做功课,也不拿规矩来束缚人,甚至因为储君的权势而可以尽量叫她过得轻松一些,
太子环视殿内宫人,除去抱猫的猫奴,只叫了藏珠和碧荷相随,到了殿门处遇着引他进来的玉椟,笑着嘱咐她告知英宗贵妃一声。
“今日孤想与四娘子带着元宵往御园一游,烦请姑姑禀报娘娘一声,若是四娘子回来得迟些,还请贵妃莫要挂心。”
第8章 双面 对着他时便惶恐不安,规矩呆板,……
太子对猫没有什么兴趣,虽带了元宵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叫苏笙高兴。
元宵很少出来,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后来见到蝴蝶蜻蜓之物,也有了捕猎的兴趣。毕竟是英宗贵妃的爱宠,太子让元宵去尽兴玩耍,猫奴和碧荷还有几个跟着太子的内侍都留心着,既怕它掉进太液池,也怕这猫突然跃到墙上,没办法捉回来。
“阿笙,我和苏御史商议过了,等到再过些时日,圣上万寿节时会由御史大夫上表奏请圣上,让礼部筹备向你家行纳采礼的事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称呼阿笙的父亲为苏御史,其实是抬举苏家了,御史台设御史大夫一名,御史中丞两名,下面还有台院、殿院、察院,又设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苏承弼只不过是殿院的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下的官职,平日圣上大朝都不能去的人物。
本来英宗皇帝爱幸苏贵妃,是想将她的哥哥提拔得高一些,也为贵妃争光添彩,但秦皇后却不同意,因此只给了这样一个没什么油水的闲官。
“殿下这话,说的好像我阿耶是正三品的御史大夫一样,”苏笙望着外面的景色怅然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须得父母之命,我自己做不得主,自然是要看圣上的意思。”
太子携她一道坐在悠然亭里赏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苏笙身子疲倦,倒没有品出这其中风雅,但是殿下正望着她,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又是东宫和阿耶已经定下来的,总不能说不好吧。
东宫是通往太极殿的阶梯,而要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子,她也只能嫁给东宫,苏笙没有想过像大圣皇后那样和孝皇帝一起二圣临朝,也不想学秦庶人谋朝篡位,只要最后能坐在椒房殿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她就可以只瞧皇帝一人的脸色,不用像现在这样应付好些人,学许多的规矩礼仪。
从被许给太子的那一日起,苏笙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古姐妹、姑侄乃至母女共侍一夫的后妃不胜枚举,譬如南北朝时期的刘氏六姑侄、靳氏两皇后,同处一宫也十分和谐。帝王后宫三千原是常态,皇后若是心窄,便是有再多的好牌也要打坏。
好歹他们两个是婚前见过面的,太子对她也有几分喜爱,不至于婚后疏离冷淡,阿姊生了孩子也只是良娣,越不过她去。她头上没有婆母,连日常问安的规矩都不用立,比起多数女子已经舒心百倍了。
莫说是天子,就是平常人家今年多收了几成庄稼,还会谋划着再纳一房妾,寻常人家的郎君待她也未必就比身居高位的太子强些。
管后院的妾室是管,管理六宫内廷也是管,正妻本就有管教庶子的责任,她嫁谁也是一样的,与其叹息阿姊生下了长子,还不如把心放宽些,留着与殿下的情分,日后管教妾室也有几分信心。
“泰山也是有几分才学的,现在是七品,以后就是坐到正三品也是应当的,阿笙何必妄自菲薄?”
太子瞧她坐在石凳上蹙眉,轻声安抚她道:“英宗贵妃是因为开罪皇后才使令尊不得高位,来日阿笙成了我的妻子,说不得还要加封苏家国公爵位呢。”
历代帝王对皇后母族都有加恩,并非他一人主意。高.祖的发妻早亡,又值国家百废待兴,因此除追赠皇后位外,给后族的赏赐其实算不得多。文皇帝敕封温家世袭英国公,皇后之母赐郑国夫人号,赏地千亩,后来又拜皇后之弟为司空,孝皇帝除了晋了江家的国公爵位,还给皇后的十余位堂兄弟封官,几位姊妹赐封国夫人,连大圣皇后本人都觉得太过了些,劝谏皇帝不要过分封赏。
太子妃固然不如皇后能得到的赏赐那样多,但是苏父的官位确实该提一提。
国家公器虽不可轻动,但君主也有馈赠给自己心爱女子的权力。门第低了可以提,文皇帝还曾经为了打乱士族垄断而修订氏族志,出于对皇后的私爱,将温氏列在了除皇族之外的第一等人家。
现在除了那有名的几家,姓氏高低取决于官位,只要苏承弼升迁,苏笙的出身也就一样提高,他作为储君也有相应的尊荣权势,总不能叫阿笙为了苏氏的门第发愁。
“殿下说什么呢!”
苏笙听他说晋封国公时就明白他说的那得是他继位之后的事情,拿团扇轻点,止住这个危险的话题:“殿下,咱们须得提防隔墙有耳,这样的话您不要在宫中说。”
附近都是东宫与锦绣殿的人,哪里值得她这样小心,但太子仍是从善如流:“好,我不说了。”
“阿笙不许我说这个,那说些别的也成,等到诏书下来,阿笙是不是也该改口唤我三郎了?”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转头用团扇遮掩住自己面上的红意,她从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入了宫闱,几乎没有见识过除太子以外的男人,姑姑教她如何尽心侍奉夫君,但真的落到实处,太子让她换了敬称,又难免有些难为情.。
太子将那团扇拨开,故意逗弄着她,“阿笙,这个可以说吗?”
苏笙有些羞赧,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他道:“殿下,苏良娣也这样唤过您吗?”
太子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是有些吃醋,不觉莞尔,“她是知道分寸的,嫡庶有别,良娣不敢,也不能逾越她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