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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那我也一次吃不光吧。”

曹焕看着那一大袋,表情纠结着。

“这里还有我自己的份,不过你要都喜欢,全吃了也行。”

曹焕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寒冷让人思维错乱,他赶快挑了个黑不溜秋的巧克力豆包啃了。

啧,怎么这么甜,牙疼。

谭北海像是能读心似的,又向后递来一杯奶茶。曹焕道了谢,接了过来,把杯子转了圈看到了上面的贴标,竟还是个近期挺有名的网红奶茶店的商品,随便一杯都要三四十的那种。

“你……你不像是会买这些的人啊。”

“那我像是会买什么的人?”

“豆浆加包子?”

“我倒是想,人家收摊了。”

曹焕喝了口奶茶,不甜,他对谭北海瞬间刮目相看,原以为对方是个不会关心世界变化的大古板,结果不仅会找店,还挺会点单,新鲜。

“我微信红包给你吧。”

曹焕一边吃着一边拿出手机。

“什么?”

“面包、奶茶的钱。”

谭北海没说话,静静开了会儿车才道:

“这是我提供给你的工作餐,扣在你工资里了。”

行吧,还挺会开玩笑,你发我工资了么你。

曹焕正腹诽谭北海呢,突然一只手机沿着小角度抛物线轻轻落在他身旁,在皮座椅上弹了弹。

“你加个微信吧,顺便存个电话,我开车不方便。”

这话讲的,突然就变成我迫不及待要联系方式了还是怎么的。

曹焕一口血又要上来,想想人家确实级别比自己高,又是个领导,前辈对晚辈,应该的应该的,他撇撇嘴,应了声拿起了手机。让曹焕惊讶的是,这手机竟然没有开机锁,他找微信时滑了滑主页,发现除了手机自带的应用外,就只有一个微信是外来的,真是比老干部还老干部,老干部们至少都还有个理财啊股票啊新闻啊之类的应用。

谭北海的微信名就是他本名,首页上空空如也,不知是他强迫症非要删掉聊天记录呢,还是根本就不聊天。看到谭北海的微信头像时,曹焕挑了下眉,他本以为会延续之前的风格,头像就是谭北海本人的证件照,结果挂着的竟然是头幼年比格犬,仔细一看,还是条穿着警服的警犬。

“你们检察院也有警犬?”

曹焕作为一个常年云养狗的狗派,禁不住得问句。

“什么?”

“你微信头像,是一只警犬。”

“哦,那个啊,我妹妹在警犬训练基地当训导员,这只叫茶花,是我妹妹第一只亲手训出来的警犬,现在应该有三岁了吧。”

“你还有妹妹啊?”

曹焕非常别扭地自己加自己微信,然后又转去联系人加自己电话,他也就是顺着话头随口一问,可那边谭北海倒是不答话了,继续专心开他的车。这沉默让曹焕有点不自在,他回味了下,发现自己问的话特别像是在打探别人家底,不礼貌,他将加完联系方式的手机放回了前座扶手上,心里感叹跟不太熟又正经的人说话真是累,时不时还得反省自己有没说错话。

“到了。”

曹焕刚刚好在停车前喝完了手里的奶茶,看看时间也才九点多。下地的那一刻,曹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作什么死要解决掉那么大一杯奶茶,待会儿要一直在外面走,很有可能找不到厕所。不常在外面跑缺乏经验真是害死人,曹焕观察了下周围,正好对面就有家肯德基,他对着正在打电话和学校确定询问时间的谭北海打了个手势,小跑着过了马路,钻进了肯德基中。

“还差几杯啊,快上课了,来不来得及啊。”

“还差两杯咖啡,说是现磨的要慢一点。”

两个穿着鹤鸣路小学校服的学生靠在候餐台的桌子边等饮料,看样子是课间偷跑出来买东西喝,顺便给同学带饮料的。

“你听说没,郑老师好像被关进去了。”

“啥?什么关进去。”

“哎呀,关进牢里,就是监狱。”

“啊,那是不是要剃光头发啊,为什么呀?你又哪里听来的。”

“我本来想走东边的楼梯下来的,正巧碰到老班在楼梯拐角讲电话,反正说是赵祁给弄进去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诶这赵祁不是个孤儿么,本事挺大啊,找了个干爹难道?”

“哈哈哈她不是装清高么,去年转到一班去了,一班可是实验班啊。这么一说……你看她又能平行班转实验班,又能把郑老师弄进牢里,说不定真是抱到了谁的大腿哦,没爹教没妈养的就是不一样啊。”

曹焕从厕所走出来就听到了以上的全程对话,心想现在的小学生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整天想着什么呢,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大家相亲相爱根本不会对同学产生这种恶毒的评价。想着想着,曹焕担心起了赵祁,这事估计过几天她们全校都得知道,到时候要是小姑娘周边都是这样的恶意,绝对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手机在曹焕口袋里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谭北海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地图的截图,中间用红色圆圈标了一块范围,鹤鸣路小学和长柳苑二期工地分别为圆圈直径的两端。曹焕一边看着图,一边走回到等在车边的谭北海旁边,他将手机转了几个角度道:

“是要找出步行时间在十五至二十分钟范围内的几条路吧,这个我拿手。”

曹焕已经开了画图模式在下载下来的图上画线了。

“嗯我知道你拿手。”谭北海看着曹焕在手机屏幕上画线,图上已经有了不同颜色的好几条路,“你带路,走吧。”

你怎么又知道了,你哪儿知道我拿手了。

曹焕心里想道,放大了最先用红色笔画出的那条路。

“先走这条吧,这是之前赵祁指出来的行走路线。诶?那这么说来,赵祁和郑盛不是指出当时走的路线了吗?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去走其他路?他们没走的路也不可能调得到有用的监控吧。”

“赵祁虽然有指路,但是郑盛那边是各种语焉不详,说自己不熟那一带所以不记得,只是跟着赵祁走之类的,而且,”谭北海顿了顿,“赵祁指的路,沿街监控及店面监控我们都调过了,不多,两三家,但是没有一家在十一月一日五点至五点二十之间有拍到过他俩。”

曹焕转头看向谭北海道:

“什么意思?两人都撒谎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条测试?”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先不用换,也许有漏掉的地方。”

“诶!校门口应该有监控啊,然后只要根据他们出校门时走的方向……不过你们不可能没调过校门口的监控。”

“嗯,是的,赵祁和郑盛所指的‘校门口’,其实指的是后门。鹤鸣路小学五六年级与其他四个年级是分开的,和教师办公室一起单独在靠后的一幢老楼里,老楼靠近后门,离前门隔着一个大操场,五六年级的同学们以及教师们都习惯从后门出校。不巧,后门直接是开在小区内部的,老小区监控设施不齐全,能拍到的范围里不包括我们要调查的范围。”

曹焕没经历过案件调查过程,光是听谭北海说,他就已经觉得很绝望了,他和谭北海走进了笔录里指的那条路中,是一条极窄的小区通道。此路大约是开不进车子的,两人并排走已是极限,但因为这是个老小区,住户多是老年人,因此也不失热闹。有在楼上开着窗隔街聊天的,也有在阳台上用收音机听戏、织毛衣的,一楼店铺里也有不少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的。

“诶这不是上次来调监控的那个小伙子嘛,怎么样,抓到人了么?”

正在麻将桌边观战的一位穿着法兰绒睡衣、手拿保温杯的卷发大姐看到谭北海走过来,一转身与他聊起天来了。实际谭北海并不太记得这位大姐,只是对着她笑笑,没回答。这时在打麻将的几个人也闻声看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

“今天还过来么就肯定是没抓到人咯,那个打工的可怜的。”

“就是啊,才十七八岁吧,上次自己跑来一家家问有没有看到的,眼睛都哭红了类。”

“得好几万呢吧,怎么赔得起哦,听说那个打工的,家里爸爸妈妈一个瞎的一个生病起不来床的,所以才出来打工,钱没赚到,还要倒赔,那个开车的真作孽啊。”

曹焕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向谭北海寻求答案,想知道他们到底讲的是哪桩案子,怎么听起来跟现在他们查的这个毫无关系。谭北海显然也一头雾水,朝曹焕耸了耸肩,示意不清楚。

“叔叔阿姨你们说的是哪个啊?”

曹焕看谭北海也不知道,干脆出声问了句。

“哎呀,难道还不止一个事情啊?”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捂着嘴惊讶地道,她胳膊肘戳戳隔壁还在专心研究麻将牌的老大爷,“这附近现在这么不太平了啊,这边住的大部分是我们这种年纪大的,怪慌的。”

穿法兰绒睡衣的大姐很自来熟地拿手掌轻拍了下谭北海的胳膊道:

“就是那个呀,前面工地里那个,那边不是路都封了嘛,不太有人走,一个打工的小伙子就把要装到商品房里的空调外机堆在路边了咯,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开车的碾了,那些空调外机基本都报废了。现在抓不到那个开车的,就要这个打工的全赔了,那天不是你来调监控的吗?不过你看这里这么窄,怎么开得了车子啊,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几个人又开始讨论了起来,谭北海和曹焕互看一眼,趁他们聊得忘我,先溜了。曹焕和谭北海两人身高都超过一米八,跨的步子也大些,大约走了十二分钟左右就到了长柳苑二期工地,曹焕算了下,离工地800米左右开始,他就没见到有人经过了。

“挺荒凉啊这块,明明算是在市中心地段。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曹焕转身说道,“回去重走一遍?”

“不用,换条路走回去吧,你来选。”

“行。”曹焕拿出手机,选了画着绿色线的那条路往回走,“这条路有些绕啊,这次我们考虑考虑小学生的步伐走慢点试试?我猜十六分钟能回到鹤鸣路小学。”

曹焕和谭北海这次走的路,不如刚才那条那样都是直线,而是因着几个老小区之间建了围墙彼此不同的缘故,需要绕到马路边,再从狭小没标志的入口进入才行。他俩这次沿大马路走的路会比较多,商铺也更多些,因此调到了不少新监控准备回去看。等回到起点,谭北海看了看手机上掐的秒表,除去调监控的时间,共花了十六分二十秒三一走完第二条路,还真被曹焕说中了。

“还有两条路,这次走黄色的过去再走紫色的回来怎么样?”

曹焕有种在通关游戏的心情,撸起袖子把图给谭北海看。

“你选就好,我跟着你走,回来差不多就该是他们小学的午休时间,到时候我发你一份问话表,我们分开问询会比较快一点。”

曹焕看了眼黄色路线就记在了心里,正走前边带着路,忽而听到谭北海要让他也跟着去做问询,想到之前在肯德基碰到的那两个小学生,他就有点往回缩了,不是很想。

“我不擅长对付小孩儿……”

“你照着我发给你的表读问题然后录音就好,问询时他们会有老师陪着,实在不行老师也会帮你的。”

这是不容拒绝了,能怎么办,吃了人家的面包喝了人家的奶茶,只能做小伏低了。

“可是为什么是五班啊,赵祁不是一班的吗?”

曹焕不情愿地翻看着谭北海发到他手机里的表,虽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赵祁在四年级的时候从五班转去了一班,郑盛是五班的语文老师,这两者间说不定会有点关联。一班的问询是安排在下周四,他们校运动会的时候,到时候也麻烦你了。”

“嗯。嗯?怎么还是我??”

“你今天过后就是有经验人士了,理应优先。”

什么有经验人士,我要你给我优先了么!请最后一个考虑我谢谢!

曹焕这边心理疯狂吐槽,那边谭北海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手里拿着用来拷监控的移动硬盘,一副曹焕说个“不”字,他就能说出十万个理由堵回去的样子。

其实走完最后的两条路,也算是把范围内的每一个点都踩到了,曹焕坐在鹤鸣路小学后校门口的石凳上伸了伸懒腰,转头朝谭北海手里的移动硬盘抬了抬下巴。

“战况如何?”

“一共拷到了23家店面的监控。”

“哇,行啊,那是不是得你一个人都看完啊?”

“怎么,你想帮忙吗?可以的,你住哪儿?明天我来接你。”

“等等,你误会了,我没说要帮忙啊。”

“管吃管喝算加班,可以调休。”

曹焕一个按时上下班能不加班就不加班的人,手里没有任何调休假,以至于有时想请假,但又舍不得要被扣的钱,于是只能忍住,现在听到能有机会调休,还是小小地心动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又不对,为什么是调休,他更想要加班费。曹焕搓搓手,想委婉地拒绝一下道:

“我又不是你们检察院的人,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这话在谭北海耳朵里听起来,那就是愿意帮忙了,但必须他给出个能算加班的实话,他笑着向曹焕点点头道:

“已经跟你们叶主任说好了,我保证。”

哈?啥?保证什么?保证个什么鬼,我说要帮忙了吗!

曹焕心里翻了天,刚欲站起来反驳一下,谭北海已经去后门岗亭那儿跟看门大爷说话了,没一会儿,大爷把后校门给开了,他眼睁睁看着谭北海率先走了进去。曹焕不爽极了,站原地思考着措辞,想跟谭北海抗争一下,最好抗争完就能直接走人,不去管什么问询不问询的,结果在他犹豫的档口,正好碰上学校里打响了上午下课的铃声。一群规矩了一早上好不容易得到解放的小学生们,像脱缰的野狼一般呼喊着全力冲了过来,将曹焕活生生挤得退了好几步。曹焕与谭北海因此拉开了大距离,失去了抗争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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