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绡回头瞧见了这张叫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面孔,先是一愣,然后便用见了鬼似的表情上下打量他。
徐离傲又破天荒地尴尬了。
“为师以为你不知长进,脑袋又发热了。”
他装腔作势地说罢,直接收到了她的一枚白眼。
你才发热,你全家都发热。
是啊,她只是想在作个了断之前,最后再去看一眼她那早已投胎转世的孩子。
两匹骏马在羊肠古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马上的一男一女总算是望见了一座小小的坟头。叶红绡翻身下马,默不作声地将坟上的青草拔了个精光,接着就蹲在这小土堆前发呆。
实际上,这土堆下只有一个小匣子,里头装着那块尚未成形的“肉”。曾经差点当上母亲的女子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当年分明恨极,却还是拖着个虚弱的身子,亲手为那未出世的小生命立了这处墓冢。
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来就不觉得这孩子有罪吧。
只是……事隔多年,她终归是要去杀了小东西的父亲。
“你那禽|兽爹不是个好人,娘要去送他上西天了,等到娘百年之后……不,等到下辈子,娘再来给你赔罪。”
是日,暮色渐沉,叶红绡在徐离傲的陪同下回了涧谷关,这才发现妹妹慈青花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所幸徐离傲临行前就承诺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经过知情者孙蒙的劝慰,小丫头才不至于急得掉眼泪。
风尘仆仆的女子忽然就湿了眼眶。
是啊,她不会白白送死。经过六个春秋的沉淀,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自己了——她还有妹妹,还有弟弟,还有许多许多与她一道出生入死的姐妹,她不会傻乎乎地舍了这条性命,去跟那种混蛋同归于尽。
伸手将飞奔而来的妹妹拥入怀中,女子眼底的热泪终是潸然而下。
当晚,小丫头主动提出要跟姐姐睡,叶红绡闻言,自是喜闻乐见,这就如同往常一样,朝着白九辞抛去一个胜利者的微笑,随后故意当着他的面,捧着宝贝妹子的小脸亲了两口。
白九辞不跟她计较,转身想去孙蒙那儿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回头又看了看他的小丫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姨子的事自然要关心,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件事悬而未决。
男子一声不吭地离了慈青花的卧房,将地方留给姐妹俩独享。
小丫头躺在床上盯着姐姐的睡脸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按捺不住,问姐姐能不能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她这么一问,叶红绡就能肯定,孙蒙并没有抖出她的秘密。
可是,那些糟糕的过去,她可以透露给任何人,却独独不想让她的妹妹知悉。因为,以这丫头的性子,一旦听闻了真相,定会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要知道,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她们俩被坏人追,然后姐姐为保护她而不幸跌落山崖的那一部分。至于自己曾经受到的创伤以及后来更为痛苦的经历,她压根就一无所察,自己怎能拿它们去陷她于无尽的自责之中?
毕竟,妹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出事的那一天,是她硬是要上山去的。
思及此,叶红绡忽而眸色一寒。
不能再想了,不想了。
她收起了多余的心思,捏捏慈青花的脸蛋儿,只避重就轻地说了句“睡吧”。
长姐不愿倾吐,慈青花这当妹妹的也不好勉强,只得乖乖应下,下意识地往姐姐怀里蹭了蹭。
那之后,姐妹俩谁也没再提及那几日间的变故,叶红绡又像是变回了那个英气逼人的巾帼英雄,有事没事同白陌侃侃大山、喝喝小酒,时不时地来看看妹妹的身子是否痊愈。倒是经此一遭的孙蒙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少了,也没再来找过叶红绡。
这样,倒也挺好。
已然二十五岁的女子这么想着,亦是默契地不予探望。
她想,时间会冲淡一切。终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快乐的老婆子,得到心灵真正的安宁。
到了那时,她便找个宽敞亮堂的四合院,和红莲教的姐妹们煮酒论剑,然后左手抱个乖巧的侄孙,右手抱个可爱的侄孙女,慢慢回味她这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