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夏时节。
慈青花手上的伤早就好了,故而仍是日复一日地对着靶子练习射箭。自打从白夫人那儿悟得了少许窍门后,她就循着妇人教的法子上了手,不但脱靶的次数越来越少,箭头射中的位置也愈发接近靶心了。
没多久,她还算光洁的手心里就长出了两个薄薄的茧子,连带着一张小脸儿也不似从前那般白嫩了。
对此,白九辞既是欣慰又是忧虑。一方面,他看着小丫头日渐取得进步,心下是为她感到自豪的,可另一方面,他摸着她那不再柔嫩的小手,心里莫名生出了点儿古怪的落差感。
直到一场情|事过后,他委婉地提及此事,愣了一会儿的小丫头才哭丧着脸,忧心忡忡道:“将军……是不是嫌弃妾身了?”
白九辞哭笑不得:这怎么可能?
没等他张嘴替自己正名,小丫头就失落地说:“那,那妾身……”
她支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那句“那妾身不练了”,因为,她委实舍不得半途而废,可一想到白九辞可能会因此而“厌弃”她,她这心里又不是个滋味。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在这种事情上患得患失啊。
“我没有嫌弃你。”所幸就在此时,白九辞及时道明了他的立场,令他的小丫头眨巴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只是……”
他想了一小会儿,竟没能组织出合适的措辞。
罢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了。
小丫头见男子抿唇无言,心知他是真不晓得该怎么跟她说。
但无论如何,他既然给出了答复,她就信他。
“妾身相信将军的。”
自己没有被嫌弃,小丫头自是安下心来,拿脸往男人的胸口蹭了蹭。白九辞很是受用,摸摸她柔滑的青丝,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那往后,妾身就挑太阳下山后练箭,每次练完以后,妾身决不偷懒,一定好好地往手上抹香膏。”慈青花脑瓜子一转,随即想出了两个应对之策,然后认认真真地征求白九辞的意见,“将军,能不能把练箭用的靶子放到妾身的院子来?”
这样,就不会影响他歇息了。
不消她把话挑明,白九辞就顿悟了她如是请求的原因。不过……
“靶子给了你,我拿什么练箭?”他破天荒地说了句假话,面不改色地等着小丫头回话。
果不其然,慈青花这就面色一凝,弱弱地开口道:“府上……府上没有别的靶子了啊?”
“没了。”白九辞眼观鼻、鼻观心。
“那……做一个靶子,很麻烦吗?”
“嗯。”白九辞继续吹牛不打腹稿。
小丫头本是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这会儿,却已经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那怎么办啊……
白九辞又立马读懂了她的心思,这就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不碍事,你就等到天黑了,到我院子里练,我让人替你点着火把。正好,你有哪里不对的,我还可以纠正你。”
慈青花心想:呃,将军教人的本事……啊不不不,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
“可是,那样也太劳烦将军了。”
“不麻烦。”
反正等她练完了,洗个澡,换身衣,就可以直接在他屋里睡下了。
白九辞从来没有想过,自个儿的如意算盘可以打得这般噼啪作响。关键是,他的小丫头对他的这点弯弯肠子几乎一无所察,这就感激地应下了。
得偿所愿的白九辞很满足,搂着他的小丫头,安然入眠。
接下来的一整个夏天,除却刮风下雨打雷,慈青花都无一例外地去白九辞那儿报道,张弓拉弦地练上一个时辰。
消息很快就在白府传了开。起初,大伙儿都不太相信,毕竟,之前听说去年刚来的花夫人就承蒙少爷亲自教授射箭之道,他们已经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了,大多都是壮着胆子亲眼去瞧了,这才眼见为实的。结果过了没一两个月,事情竟演变成花夫人天还没黑就去少爷那院练箭,少爷还动辄全程陪同,大家伙儿不禁觉得:他们的少爷不可能这么……这么……原谅他们词穷了。
不过,从这件事里头,白府众人算是摸出了点门道:少爷还真是喜欢这位花夫人啊!嗯,看来不出一年半载,白家就能传出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条大喜讯了。
下人们暗自揣摩得高兴,可白老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九辞这孩子,怎么……怎么跟个妾室走得这般近?这也太宠着那丫头了吧?!
幸好她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已故的白老将军也教过她骑射之术,所以,她好歹是没拿这个说事儿。
可是,这不一样啊!她白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室,那丫头呢?只是个小户人家出生的妾室啊!岂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