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霎然冰冷一片,心里绞痛难当,七夏只觉腿脚一软,对着那滩殷红的血液缓缓瘫坐在地。
就算她不想再喜欢他,就算她嘴上说着狠话,但如何也不愿见到这样的情景。思及方才的打斗声,若非是野狼所为,恐怕就是郡主派来的杀手……
血泊中,一把长剑血迹斑斑,她倾身想要去拿,迟疑了一瞬又收了回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百里大哥,你在哪里啊……”
七夏捂着脸,泪如雨下。
想着他在水马驿旁,第一次伸手拉她上马,想着在庐州时,他替她摇骰子赢玉雕,想着在开封戏楼,他挡在她跟前,狠狠扇了侍女的那一巴掌。
——“你若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一次也好……”
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待她就不一样了,如果……如果她能早一点发觉……
越想越觉得酸涩,七夏擦着眼角,“哇”的一声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我不是有心要害死你的,呜呜……”
“对不起,让你曝尸荒野,尸骨无存……呜呜……
“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
她是生平第一次掉这么多眼泪,甚至怎么抹都会有泪水掉在血泊里,啪嗒啪嗒的响。
“百里大哥……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哭得头晕脑胀,眼前昏花,起初还断断续续说着胡话,到后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叫百里的名字。
空寂的山中,细碎的呜咽不断回响。
抽抽搭搭的啜泣中,耳畔忽闻得有脚步声传来。七夏抽噎了两下,以为是自己听错,抬袖将去抹眼泪时,蓦地竟从手指的缝隙里看到一个人影。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睁着一眼的泪花,茫然盯着前面浑身是血,却定定望着她的百里。
七夏尚没缓过神来,一面抽噎,一面看了看地上。
他手里提着剑,剑尖还在滴血,不知是不是月光又被云层吞没,七夏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瞧见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一瞬像鬼,一瞬像人。
这么多血,根本看不清他伤在何处,只当是他手臂上的伤口引得血流如注,七夏难受不已,暗暗想:也许这天下还有能治好他手臂的大夫,也许……也许他的胳膊还有希望复原。
百里在她跟前站定,然后俯下身,静静同她对视。
“你……你……你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一把拥她入怀,顾不得身上还沾了血,也顾不得她会不会厌恶,只双手圈将她在臂膀之内,深深松了口气。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鼻尖,七夏脑中异常凌乱,一心只惦记着他的手臂,挣扎着想要起来,连话里都带着哭腔,“你的手……让我看看的手……”
她正伸手胡乱摸上他肩头,却听见百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头埋在她颈窝,无比怅然地开口:
“既然放不下,当初又何必要让我走?”
七夏呆了一呆,此时心乱如麻,也不欲再跟他斗嘴,边哭边摇头:“是你铰我香囊在先的……”
百里轻声问她:“我不是还你了么?”
“呜呜……那也是你让明姑娘给补的。”
“不是。”他无奈,竟不想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是叶姑娘替你重新做好的。”
“呃?”七夏忙又想别的,“那……那你还把我养的乌龟给炖汤了……”伤心事历历在目,她张口就想哭。
“还在的。”百里赶紧解释,“它还活着,眼下姓梅的在帮你养。”
转变来得太突然,七夏一时忘了哭下去,“啊?”她左右思索,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只得又摇头哭道:
“可我……可我已经发过誓了,我要是再喜欢你,就是乌龟王八……我不想做王八。”
“这个好办。”百里答得淡然,“我替你做不就行了。”
“你……”她怔怔瞧着他的脸,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百里轻柔地拿袖子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问:“这样,你肯么?”
“我……我……”胸腔似堵着什么东西,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七夏“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和他直直相望良久,突然,又“哇”的一下哭出声。
“可我把你的手害成这样,你爹娘一定会恨死我的,你都没有手了……”
她说罢泪眼朦胧的抓起他左手来看,自言自语地哽咽道:“呜呜……不是这只。”
然后又拎了他的右手,“呜呜……也不是这只……呃?”
百里啼笑皆非地将她手拿开,温声安慰,“我的手没事。”
七夏泪痕还没干,稀里糊涂地看他:“你的手没事?那、那那只手是谁的?还有你身上这么多的血……”
“适才在林间撞见一个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百里扶她起来,解释道,“我追问他是谁派来的,他如何也不肯说,打斗之下不小心要了他一只手臂。”
说到此处,他皱起眉来,颇感叹惋,“可惜,叫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