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淡,风将落叶卷得满地都是。
周遭归于平静,百里谨慎地观察了许久,确定再无藏匿之人,这才扶着七夏靠树而坐。
箭插在她背脊上琵琶骨往左两寸的位置,大半截露在外,想来不是很深,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轻易拔箭。
“七夏、七夏?你怎么样?”
重伤在身,她意识早已模糊,尽管听得见他声音,也无力应答。
百里没有办法,只得伸手握住箭身,仅一瞬间,七夏像是触电一般骤然回过神。
“啊啊啊——好疼好疼。”
“箭头上淬了毒。”分明看到她衣衫上所染之血呈暗紫色,百里自知不妙,这箭须得即刻□□才行。
“什么?有、有毒?”七夏口齿不清地望着他,“那怎么办?”
他语气果断:“先去找大夫。”
“这时候城里医馆已经关门了,哪儿来的大夫……”
百里想也不想:“那就踹开。”说完正要拉她起身,突然又担心毒液扩散,忙制止道:“你别动。”俯下身去,飞快点了她几处穴道抑制毒素,随即才小心抱她起来。
因箭在背上,要想不触到碰伤口很难,这过程中七夏一直紧咬牙关揪着他衣襟。
幸而此地离县城不算太远,但担心会和方才甩开的黑衣人撞个正着,百里只得好绕开正门往别处进去。
他跑得快,颠也颠得厉害,七夏背上已经痛到麻木,试想自己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伤,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凑到百里耳畔颤声问:
“百里大哥……你说我……我会不会死啊?”
百里正朝城内疾行,听见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禁失笑。
“从前我背上中过三箭都没死,你这算什么?”
闻言,七夏也跟着他一块儿笑,然而不慎牵动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你为什么中箭啊?也是被人追杀么?”
“不是。”
她好奇起来,一时倒忘了疼:“那是什么?”
百里眸色沉了沉:
“三年前,在宁夏镇压蒙古降将洛尔赤反叛的时候……”后半句却未再说下去。
七夏没有听清,抬起脑袋来问:“什么?”
“没什么。”
他不想说,换作平时,七夏必定是要刨根究底的问下去,但今天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
夜风吹得手指冰凉,许是恐惧作祟,尽管倚着百里,她仍觉身体冷冰冰的,又累又饿,索性靠在他胸膛上,闭目浅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听到“砰”一声巨响,七夏蓦地惊醒,朦胧间低头看到地上的门板。心头茫茫然想:他还真的踹门了……
梦里被吓醒的还有这归云药堂的大夫,老先生看着六旬年岁,受惊不小,正窸窸窣窣披上外袍走出来,眯着眼睛一脸疑惑地往他二人身上扫。
“您、您二位这是……”
百里寻了张靠椅将七夏放下,淡淡道:“她身上中了一箭,箭上有毒,劳烦你给看看。”
显然没听出这是劳烦的口吻,老大夫依言慢吞吞走过去,似乎尚没缓过来,垂头盯着七夏后背上的箭羽看了一阵,方才开始把脉。
“噢……”他捻着白须,琢磨道,“这毒液没有扩散,伤得不重,把箭取出来,再上点解药,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见他说得轻描淡写,百里和七夏同时松了口气,然而还未高兴多久,他下一句话登时让七夏神经又紧绷起来。
“不过……老夫这儿的麻沸汤正好使完了,怕得让姑娘吃点苦头。”
“什、什么?!”七夏吓得嘴唇煞白,赶紧往后挪,“你等等……那能有多疼啊?”
老大夫诳她道:“也不很疼,你放心,就像被蚊子叮一下一样。”
“你扯淡呢……那不知道得多大只蚊子啊!不成不成,我、我不……不拔!”一紧张她连话都说不成句,竟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躲。
哪知才迈出一步就被百里拎回了来:“你跑什么?!”
“我不拔箭啊!”七夏只顾摇头,“他麻沸散用完了,此时拔箭肯定疼死……”
“就疼那么一会儿。”百里无可奈何,尽量缓和语气,“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行不行……我不着急的。”她说着竟宽慰起他来,“等他药到了我们再拔……再拔。”
“小姑娘。”老大夫适时插了一句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呢,你真要等?”
七夏忙不迭点头:“要等、要等。”
“胡闹!”百里摁着她坐回原位,“箭又插得不深,几下功夫就取出来了,何必等那么久。”
她忽然抿着唇,委屈地拿眼睛瞪他:“你就不是想早点去看那个姓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