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雷打得很响,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大约离辰时尚有一阵。
秦衍闭目浅眠,半晌却没有睡着,索性坐起身。
觉察到他的动静,一旁的方婕妤缓缓睁开眼,瞅了瞅不远处的漏壶,轻声问:“皇上不多睡会儿么?现下还早……”
“不早了。”他唤人更衣,“快到早朝时候了。”
闻言,方婕妤倒是笑起来:“皇上怎么忘了,昨晚还提过的,今日旬休,不用上朝。”
秦衍愣了一愣,转瞬后也微笑道:“是朕忘了。”
年初四个月北方闹灾荒,常常夜不能寐。
赈灾的粮款虽已派人发放下去,仍旧有心怀不轨的借势起义,足足耗了一个月时间才将造反镇压住。忙了这许久,突然闲下来他还有些不习惯。
用过早膳,日头就出来了,阳光很好,落在身上甚是暖和,几乎把这段时日的疲倦一扫而光。
鸟雀关啾在耳,秦衍站在栏杆外看花园里的风景,出神着不知想什么。
一旁的赵曾旭打量他表情,寻思了片刻,谄笑开口道:“而今北方灾情已经好转,国中太平,皇上不如趁这机会四下走走,权作散心?”
散心么?
他微微侧目。
说起来,自从登基之日起,自己的确已有两年没出过皇城了……
做王爷那会子还在外游山玩水过,至今却连夏日避暑的空闲都难能有。
“也好。”
见他应下,赵曾旭不由宽慰,忙又问道:“不知皇上可有想去的地方?奴才好去安排。”
“想……”
他眸中一暗,不知为何,眼前便浮现起那清澈水流上的城镇,小桥人家,如烟如画。有个人影在脑海里不甚清晰。
未及多想,脱口而出道:“就去……江南看看吧。”
到杭州城时,昨日正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然而春季里草木才吐绿,浇上雨珠后显得格外的青葱苍翠。
时近正午,来游湖的人稀稀落落,湖面吹来的风寒意潺潺,赵曾旭赶紧将一件披风罩在他肩头。他不喜热闹,出门带的人极少,除了赵曾旭侍奉左右,别的也就只四个贴身侍卫。饶是如此,走在路上还是惹眼得很。眼见侍卫如此凶神恶煞,亭子周围的路人大多绕道而行,能避则避。
瞧了半刻的风景,终究是觉趣意寥寥,他拉过披风,正欲开口离开,亭子边的杨柳上,一顶纸鸢被风吹来,恰挂在树梢两枝桠之中。有人拿着线绳扯了两下,然而风筝却纹丝不动。许是害怕将它划坏,那人不敢再用力,只仰头站在树下,可怜兮兮地盯着。
此时太阳朦胧淡薄,仿佛在她周身染了一道华光,侧脸的轮廓模糊且熟悉。
秦衍呆了良久,才举步缓缓走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脚步极轻极轻。
似乎余光看到他走近,那人转过头来,先是朝他礼貌地笑了一笑,而后瞥见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眸中蓦地一亮。
“你……”
秦衍话未出口,对方却笑吟吟地打断:“你也是来踏青的?”
他嘴唇微启,随后只静静看着她,颔首:“是。”
“真巧,我也是”少女如花般的笑靥绽眼底,像是多年前初见,像是在无数梦里看到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既然这么巧……”她负手在后,讨好的语气朝他眨眼,“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只风筝取下来?挂太高了,我不会爬树。”
“好。”秦衍轻轻颔首,在他偏过身子的瞬间,侍卫足尖一点,一跃而上,再旋身下来时,他的手上已多了那只小巧精致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