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一件事。
“舅舅正想说这个。县城里这几天就跟油锅里泼了水一样,街头巷尾的闲人全在说你的事,反倒是苏家族人,一反常态,现在什么事都还没有,静悄悄的。你那个六叔,家里的大门,这些都没开过,闭得紧紧。但我听说他们背地里碰过头,还有闲汉怂恿去闹事,不过,倒也不用太担心――”
叶汝川顿了一下,终于说到了今天的主题,“你和贺家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好上的?难怪那次我去天城看你,他竟对我那么客气,请我吃饭,还非要让我坐上座……”
“等一下!”
叶汝川突然顿悟,吃惊地看着外甥女:“雪至,不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想打你的主意了?但那会儿你过去天城才多久?真是看不出来啊!舅舅我也走了眼!当时半点都没往那上头去想,还以为你舅舅我的脸面不小,贺家孙子才会对我如此礼遇―― ”
叶汝川老脸暗暗一阵发热,猝然闭口,不再说话。
家中没有因为自己的事而出乱子,苏雪至也就放下了心,观舅舅的言语和表情,似乎对自己和贺汉渚瞒着他这件事还是有点耿耿于怀,急忙替心上人遮掩:“舅舅你别误会,和他无关。”
叶汝川哼了声,不以为然,“和他无关?难不成还是你招惹的他?”
“舅舅你说对了。“苏雪至点头。
“确实是我先看上了他,要和他好,他没办法,这才和我好了的。”
叶汝川一愣。
苏雪至靠过去些,替他轻轻捶着那条受过伤的腿,笑着又说,“舅舅你别不信。你想,他那样的人,我若错过,以后再去哪里找?”
叶汝川端详了外甥女片刻,指着苏雪至,摇头叹气,“你这个丫头,怎么的就……”
终于,他也端不住了,自己笑了起来,笑过后,自言自语地说,“倒也是。你舅舅我在外头跑了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确实,像贺家孙子这样的人中,还是头 ”
“舅舅你不生气了?”苏雪至笑问。
叶汝川否认:“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苏雪至道:“你没生气,为什么刚才话都不让我和他说完,拉着我就走?”
叶汝川直叹气:“你个傻丫头,女孩子家怎的一点儿都不知道矜持?咱们乡里,那些疼女儿的人家,就算对男家再满意,他们打发人来求亲的时候,也是要端一端架子,推一推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叫男家知道自家舍不得嫁女儿,好叫女儿将来过了门,能被高看一眼。你那么急吼吼做什么!还怕贺家孙子跑了不成?你们之前怎么样我不清楚,但现在,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们的事也还没过明面,你回来了,舅舅不亲自过来把你接回家去,怎么放心?“
这时,坐在前头正赶着车的叶大忽然扯了一嗓子:“表少爷……不对,表小姐!你还不知道吧,老爷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干,天天就在码头,守着那几条要到的火轮,就怕错过了,接不上你。他又怕遇见熟人问你的事,饭都没好好吃,中午就在车里就着茶水,吃了几口早上带出来的干粮……”
叶汝川骂叶大多嘴,叶大闭口。苏雪至十分感动:“舅舅,你对我真好!浙这些天因为我的事,让舅舅你担惊受累了!”
刚才听了外甥女的一番解释,叶汝川之前心里的疙瘩和顾虑没了,只剩欣慰,更是为外甥女和妹妹叶云锦感到高兴,笑道:“你舅舅我奔波了大半辈子,图什么?不就盼着你和你表哥出息。现在你这么好,舅舅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累,别听叶大胡说!”
车厢里气氛温馨,叶大一路赶着马车,顺利地在天黑之前,将叶汝川和苏雪至送到了县城。
傍晚,正是一天当中最为空闲的时候,天光又还亮着,马车入了县城,往苏家去的路上,惹来了不知道多少的注目。叶汝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躲躲闪闪怕被人拉住问话了,当马车抵达苏家停在大门前的时候,他下来,护着苏雪至,昂首挺胸,在身后投来的无数道偷窥目光中,走进大门。
叶云锦亲自出来接女儿。家里的人也都跟着女主人一道,跑到门口列队欢迎。但当见到苏雪至现身,依然是男子的装扮,众人瞪大眼睛张着嘴,鸦雀无声。
红莲心里暗暗叹气。
明明已经教过他们了,就是教不会。
她伸手,戳了下身旁的小翠。
“小姐!咱们家小姐回来了!”
小翠如梦初醒,突然嚷了一声,剩下的人这才纷纷跟着嚷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喜气洋洋了。
苏雪至笑着,抱了抱扭着小脚朝自己奔来抱怨她瘦了的红莲,又和苏忠等人打招呼,最后望向叶云锦,见她静静地站在门后,凝视着自己,便朝她走了过去,主动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微笑道:“母亲,我回来了。”
叶云锦轻轻眨了下眼睛,轻声道:“进去吧。肚子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天黑了,叶云锦将兄长请到上座,让红莲也上了桌,一家人坐在一起,正吃着饭,一个家人进来,说苏家的六爷夫妇来了,此刻人就在外面。
苏家的宗族之人里,论威望和地位,以这位六爷为首。
红莲停了说笑,望向叶云锦。
叶云锦放下筷子,让兄长和女儿继续吃饭,不必停,道:“我去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第194章 (六爷和六太太走的不是前头...)
六爷和六太太走的不是前头的大门, 而是小侧门。倒不是苏家的门房不让他们走大门,门房也没那个胆。六爷虽不是族长, 但比起老眼昏花的族长三伯爷,他说话的更管用,在县城里,不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子还在省城那边做着官呢。
“……他们来的时候,自己走的就是小门,看着有点偷偷摸摸的, 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 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叶云锦听着,一路没说话, 进了客堂。六爷夫妇人在里头坐着,正低声说着话,见她迈步进来, 对视一眼,立刻停住。
叶云锦问他们什么事,又说, “雪至傍晚到了家,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刚还在吃饭呢,你们来了。要是不嫌弃,一起过去吃?”
六爷坐着不动, 神色端着。六太太的脸上带着笑,站了起来, 朝着叶云锦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 先是夸她气色好,越来越显年轻,接着说:“我们俩在家吃过了。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说,没成想打扰你们一家子了,别见怪。”
叶云锦面上露出微笑:“六嫂客气了,什么话请讲。”
“你刚才提到了雪至,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遮遮掩掩了,实不相瞒,我们俩晚上来,就是为了雪至的那个事……”她停下来,觑着叶云锦,等她自己接话,却见她没反应,还那样含笑看着自己,无奈,接着道,“雪至她分明是个女娃,弟妹你却把她从小当成小子养,这些天县城里的人都在说这个事,沸沸扬扬。这就罢了,连我们这些亲族也被你蒙在了鼓里。这个事,不是我托大说你,弟妹你当初考虑确实欠周,也怨不得现在宗族里的人意见大……
六太太观察着叶云锦的神色,“昨天晚上,长辈们都去了三伯爷家,开了个宗族会。大家都很不满,说你家的这个事,现在成了全县的大笑话,丢你自家的脸不说,连我们这些族人出去了,也被人指指点点。弟妹你办的这个事,往轻里说,触犯族规,扰乱宗谱,往重里说,更了不得,那是坏了阴阳伦常!这要较真起来,那可是大罪!”
叶云锦点了点头,“那不知昨晚上商量出来什么没?打算要怎么着?是把我们这一支从族谱里剔掉呢,还是送官查办?我见识少,却好像没听过,从古到今,有哪条王法规定,家里的女儿不能当小子养。莫非新民国加了这一条?”
六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六太太看了眼丈夫,忙道:“你不知道,昨晚上,三伯爷气得差点晕倒了,剩下的几房也一个赛一个地激愤,全都在说你的不是,提出按照族规严办,清理门户,大家接管你们家的生意――”
叶云锦也看向六爷:“原来老六晚上来,就是为了接管天德行?”
六太太立刻叫屈:“弟妹,天大的冤枉!我跟雪至六叔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相反,我们是为了你们好。实话说了吧,昨晚吵到最后,是雪至她六叔站了出来,坚决反对,说不能这么对你们。想当年,雪至爹没了,你一个年少寡妇,要撑门户,实在是不容易,弄出这法子也是迫不得已。虽说坏了族规,却是情有可原。何况这些年,每次族里有事公摊,哪回不是你派得最多,你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