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苏雪至。
“明白了吗?”
苏雪至很快定下了神。
想到这个邻国的狼子野心和做过的禽兽行径,她就完全能够理解了。
她立刻点头,什么困意都没了,也不睡了,爬了起来,随手抓了件丢在一旁的他的皱巴巴的衬衫,套在身上遮体,接着便跪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是怎么想到木村有问题的?”她看着靠在床头的贺汉渚,好奇地追问。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木村。只是去年那件案子结了后,我当时觉得太过巧合了,处处如同榫接,我感觉不是很对,就让豹子去查证江小姐的身份。结果,真的查到了一些东西。”
“江小姐的身份,乍看没有半点问题。她全名江雪琴,根据天城警察局的户籍登记资料显示,她早年在京师一间最早的由洋人开办的医学堂里就读护士学,毕业后,受聘于清和医院。因为业务出色,做了护士长,后来专门照顾船王,从而进入傅家。但是,在豹子接着去往江小姐的原籍老家查访后,却获悉,真正的江小姐,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江小姐出身原本尚可,是个小资之家,但后来父母双亡,只能靠在当地行医的族叔的接济而生活。因为读过几年书,不愿胡乱嫁人,她的族叔听说京师有家护士学校招收女子,毕业后就能自立,为了打发掉她,安排她去就读。但很不幸,她在去京师的路上病死了,是被一个偶遇的好心人给殓葬的,并将消息通知了她的族人。在她的族人那里,她的人生结束了,他们不知道,有人却接着冒充江小姐去读书,占用了她的身份。”
“明白了!接着你就想到了木村?”
贺汉渚点头:“对。既然江小姐的身份是假的,那么,安排她进入傅家的木村,自然脱不开干系。随后我对木村进行了长期而细致的秘密调查。老实说,刚开始,调查并不顺利。木村作为学者兼医院院长的身份,找不到任何的破绽。直到不久前,我发现他暗中和东野会社有所往来,从东野会社入手,调查这才取得了突破,顺藤摸瓜,发现了他和我刚才说的那位横川的关系。 ”
“东野会社?那个日本公司?”
苏雪至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来自这家日本商贸公司的舶来品,现在满街都是。
“是。但这家会社,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公司,它是日本最大的经济集团之一。东野家族不但是著名的门阀贵族,而且有军方背景。这家会社很多年前就随着日本的jūn_duì进入了中国,利用各种不平等条约经营业务,分社遍布各地,业务涉及矿山铁路,电力交通,粮食盐铁,无所不包。我们的这个东邻,狼子野心,早有蓄谋。他们的目的,是全面控制我们的经济命脉,掠夺资源,用经济的侵略,配合军事上的侵略……”
“我明白了!”苏雪至顿悟,激动地嚷了一声。
“木村接近傅明城,就是看上了傅家产业,想把傅氏变为他们进行进一步经济掌控和侵略的得力工具!”
贺汉渚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头。
“不错。所以他千方百计和傅家交好,获得了傅明城的信任,然后杀死傅健生,推动傅明城顺利执掌了傅氏。”
苏雪至以前曾偶从傅明城那里听他提及,说他和木村的友谊,始于多年前他留学日本。多年设局,耐心等待,最后出击,实施计划,顺利得手。
现在再回头想木村,苏雪至不禁对此人生出了一种不寒而栗之感。除去他的伪装不说,如此深沉的心思,如此厚远的耐心,实在非常人能及。
再一想,木村的那个老师兼上司,能耗费三十年的时间去做一件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一群极其可怕的敌人。
以傅家的经济体量和影响力,傅明城如果真的和木村暗通款曲,倒向了他,或者被他给控制,这样的后果,对于本就艰难的民族产业来说,不啻是没顶之灾。
她想起今晚傅明城的样子,不禁焦急担心了起来。
贺汉渚大约是体察到了她的心情,张臂将她抱住,拖到自己的怀里,搂住了她。
“你先别过于担心。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不排除傅明城和木村联手的可能,但这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这件事也可以先放放。我现在顾虑的,是他们或许盯上了你的实验室。”
“以木村的身份和他的专业,不可能不对你的实验室产生刺探的念头。医学院的失火和你那个同学的失踪,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晚上傅明城来找你,我觉得应该也和这个有关。但从你的描述看,他的态度模棱不定……”
他停了下来,冒出些胡茬头的下巴抵着怀中女孩的脑袋,亲昵地来回轻轻蹭着她光洁的额。苏雪至感到被他下巴蹭得又痒又刺,想躲,但知他在想事,又不敢阻挠,怕打扰了他,只好忍着,乖乖让他抱着自己蹭。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到他再次开口:“明天起,西场那边我会再派些人,暗中加强守卫,保证西场,还有余博士他们的安全。你去哪里,也都要和我说一声,明天起,我再把丁春山派给你,他专门保护你。至于傅明城……”
苏雪至仰头,看着他。
他垂目,瞥了她一眼。
“你放心,他交给我吧。明天我去找他谈一下,先探探他的底。”
他安排得已经非常周到了。而且现在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
她点头:“好吧。但你千万不要先入为主,认定傅明城已经和木村联手了。我的感觉,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一声不吭,盯着她看。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挣脱开他的怀抱,再次坐了起来。
“你这么看我干嘛?上次你不在,我急着制药要救龙王,他帮了我的大忙。我希望他好,有什么不对吗? ”
“没有……没有不对……很对,苏小姐你说的,都对……”
贺汉渚的眼睛往下瞟,手搭在了她露在衬衫下摆外的一条大白腿上,慢慢地往上摸去,嘴里说着话,快要摸到头的时候,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明天有正事,我看你也累了,你赶紧睡觉。”
他便索性扑了过来,将她压在了身下,一手箍住她,制止她的挣扎反抗,另手探出去,够着床头灯的开关,嘴里仿佛又叼住了什么,含含糊糊地说:“……好啊,那你陪我睡……”
灯熄了。房间里又起了好一阵子的动静,高高低低,断断续续,最后,终于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贺汉渚真的有点累了,在女孩的身上耗了他极大的体力,最后他搂着她,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天已亮了,早晨六七点钟的样子。
她竟又不见了!
枕边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的心一跳,掀开被子就从床上跳了下去,胡乱套上裤子,正要跑下去,扭头,见她还在。
白色的一片窗纱随了清早的凉风,正在轻轻曳动。窗帘后,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身上套了件他的衣服,盘膝赤脚,缩坐在露台的一张椅子里,面向着东方朝阳的方向,好像正在凝神想着什么。
贺汉渚松了口气,一把拉开窗帘,走到露台上,抱起了她,送回到了床上。
虽然是夏天,但太阳没升起来前,郊外的空气还是带了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