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心里想着,弯腰坐了进去。
他跟着上了车。
丁春山关好车门,开车,沿着辟在野地中间的那条老路,去往医学校。
丁春山就在前头,话也不便说。
苏雪至不时地悄悄看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贺汉渚。
他望着窗外那片黑漆漆的野地,目光凝然,仿佛在想着他的什么心事。片刻后,似乎感觉到她在看他,便转回脸,朝她一笑。
“你靠着,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车里的光线极是昏暗,但苏雪至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笑意温柔。
她心里感到一阵暖暖的细密甜意,嗯了一声,闭目,将头靠在座椅的后背上。
从医院到学校的路不远,很快,到了。
依然是丁春山替两人打开车门。
苏雪至下了车。
他跟着她,将她送到了学校的门口,二人一前一后,停下脚步。
苏雪至等着他和自己再说点什么。
终于,他从京师回来了,今晚来找她了,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她望着他,见他也默默地望着自己,立了片刻,忽然抬起他的右臂――苏雪至心一跳,下一秒,却见他是从身上摸出了一只怀表,打开表盖,低头看了眼时间,开了口。
“快一点钟了,你晚上应该很累了,你进去,先好好休息。”
“……明天吧……明天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找你。”
他顿了一下,又低声地道,声音依然那样温柔。
但是,他们的这一场见面,原本不该是这样啊……
怎么会这样呢?
苏雪至忽然茫然,又隐隐地失落。
是真的,在这一刻,那种茫然和失落之感,如月下的夜潮,向她缓缓地涌了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
今夜从他出现开始,一切都好像不大对劲。
她分明觉得他有话要和她说。
她也在等着他向她解释他那天追上火车将镌刻了字样的指环交给她的意思。
然而……
她看了眼不远外直挺挺地立在汽车旁的丁春山,终于,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轻声道:“好,那就明天吧。我进去了。”
苏雪至走进了校门,转头数次,那道身影始终那样立着,一动不动。
他在目送她。
她便这样,怀了几分惆怅、几分迷惘,又几分甜蜜的心情,回到自己住的独寝。
她住的还是去年刚来的时候分的那个房间。今年住在一旁的,也依然是老邻居陆定国。不过,陆因为是进修的,这个学期不必像别人一样每天都来,最近人不在。
苏雪至进了房间,反锁门,洗漱后除去束胸,躺了下去。
真的不早了,下半夜一点多了,前半夜又那么忙,简直累瘫人,她需要休息。
但是她却睡不着。
黑暗里,她闭着眼睛,在床上辗转了良久。
真的,她睡不着。
这样躺着,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实验室看下她的宝贝。
她重新起了身,穿好衣服出来,在她实验室的门墙边,看见了一份报纸。
从年初开始,她的生活就彻底离不开报纸了,几乎每天都要看一下。校长办公室的那位助理和她的关系不错,知道她的习惯,有时会顺手帮她把当天的报纸放在她实验室的门口,方便她取阅。
苏雪至顺手拿了报纸,独自穿过那道在深夜里显得有些幽闭的长长走廊,在自己发出的单调的脚步声的陪伴下,来到她的实验室。
为了避光,也是出于保密的目的,她这间用作培养的实验室位置靠里,外面是无法窥见内部活动的。至于她和余博士现在合作的项目,对外解释是在研究伤寒血清――余博士从前从事血清研究这方面的工作,这一点人尽皆知,这样的解释,足以回答别人的一切好奇提问了。
苏雪至检查了温度和湿度,观察不同编号的培养基上的细菌生长情况,记录完毕后,拿起刚才收到的报纸。
贺汉渚人已经回了,看不看今天报纸,其实也无所谓了。
不过,出于对相识的王家的关注,她还是翻了翻,想看看有没有关于王庭芝父亲的后续消息。
就在打开报纸的那一刻,苏雪至的视线定住了。
一列硕大的黑字标题,跃入了她的眼帘:“昨夜京师突发特大买凶刺杀案件。”
详细报道说,昨夜,新近立下了平定关西之耀目功勋的贺汉渚从大总统府邸赴宴归来,半途遭遇凶手刺杀,一臂中弹,紧急送往医院手术取弹。记者去医院探访后获悉,受害者臂伤严重,系粉碎性骨折,且伤及桡神经,后续若是愈合不佳,将可能影响关节活动,亦即残废。
报道又说,凶手幕后指使之人系议院副院长陈某某,陈某某又系陆某某之心腹谋臣。事败后,陆某某连夜潜逃出京,京师动荡,一度交火,继而引发宵禁。
报道最后说,社会各界人士对贺汉渚遇刺一事予以了十分关注,愤慨不已,皆严厉谴责陆某某陈某某之不法行为,要求大总统就此案予以彻查,还施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