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汉渚通常不会用这样充满威胁的口气去吩咐下面人办事。但是今晚,情况太特殊了,他不能容许别人有失误,半分也是不行。
一旦出事,于他,便是无可挽回。
他听着那头的人发出的唯唯诺诺的应许之声,结束通话,在心里迅速地估了下路程和时间。
夜间火车时速五十左右,从这里到双桥站,铁路约一百五十公里。
照刚才的说法,假定零点到达双桥站,那么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小时了。
但他能走的,是铁路修通之前的那条官道。官道并非完全沿铁轨并行,中间不可避免会有绕行。
从这里到双桥站,官道有两百多公里的路。
在零点之前,他要走完这段路。
万幸,他的汽车搭载了一台堪称现在最好的五点七升的顶配凸轮轴四缸发动机,最大输出九十五马力,他试过的实际最快时速是一百三十,理论上,应该还可以更高一些。
不利的是,前几天下雪,道路积雪。年底官道交通繁忙,推测现在大部分的路段积雪应已融化铲除,但行车的速度,必然还是会受影响。
“贺司令,现在怎么办?”
这时,有人又从外头匆匆地跑了进来。
丁春山带着几个手下追着找到了这里。
贺汉渚没回答他,接着立刻又往京师警察总局打了个电话,让派人立刻赶往双桥车站,随即挂了电话,倏然转头。
“去双桥站,拦下火车!”
在这个结着冰雪的夜晚,当天城这座城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已钻进热炕搂着身边之人陆续入梦的时候,贺汉渚驾着他那辆轮胎缠了铁链的汽车,在引擎发出的咆哮声中离开了天城,沿着一条数百年来被车马和行人脚步丈量过无数回的车马古道,往北,疾驰而去。
一个白天的往来车马践踏,令路面上积着的大部分冰雪,都化作了肮脏泥水。
车灯之下,前路像是一条残破的黑色布条,被两边旷野里那一望无际的大片的白色积雪挤压着,朝着前方艰难地曲折延伸,消失在了看不见的夜幕之末。
贺汉渚和丁春山同车,另外几个手下开着另辆汽车在后随行。
一出城,转上官道,车便就极速前行。
贺汉渚开着车,心里不停地盼望,盼望杀手现在还没有登上火车,盼望在他赶路的这一百多分钟,这七千秒里,她不会遇到任何的意外。
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倘若挽救不及,因为他的缘故,阴差阳错之下,苏家的那个女孩就这么横遭意外……
他感到肢体一阵发冷,恐惧,双目陡然泛红,紧紧地盯着前方,忍着眼底突如其来的微微酸胀之感,一眨不眨,命自己不许再想这些。
双桥站是这段铁路中间的一个大站,周围交通发达,水陆相连。
如果杀手计划在途中上车行动,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极好的登车地点。
如果杀手已伏在车里,这个站点也是动手的好时机,完毕后,便于逃遁。
夹杂着碎冰的一片污泥被极速卷动的车轮带起,从车窗的一道缝隙里甩了进来,溅到了贺汉渚的脸上。
他打了一个寒噤。
想什么都没用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他最快的速度赶到,追上她。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
他必须要在火车到达之前先赶到车站。
他把着方向盘,牢牢地掌控着汽车,猛地再次踩了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到无法再多下去半分。
丁春山感到自己的心跳,随了汽车的不断加速,也在不停地加快。
他的车技,在整个司令部里不敢说第一,但说老手,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辆车,他以前不是没开过,也试过高速行车,但从没想过,竟能开得这么快,还是在如此恶劣的路况之下。
污泥夹着冰雪屑子被车轮卷带着,不断地飞溅,打在汽车车身两边的铁皮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高速,加上轮胎缠了铁链,汽车在路上颠簸得厉害。当汽车冲上了前方的一道桥坡,又毫无减速迹象,往下继续疾冲而去时,那一刻,丁春山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摘掉了,猛地悬空,人都差点飞了出去。
这不是开车,这简直是在玩命。
一个操控不好,要是飞出去了,什么下场,上司不可能不知道。
丁春山当然不是不信任上司的驾车技术,而是……
这真他妈的太危险了……
比他去搞见血行动,还要危险百倍。
丁春山也有点看不懂上司的危险行为。
那个小苏是上司亲戚没错,但平时,也没见上司对这个亲戚有特别浓厚的感情。
今晚包厢里的人,要是换成贺小姐,他就完全能够理解。
但是小苏,上司居然也如此反应,说真的,丁春山觉得不大合理。
再重要的亲戚,也不值司令这样去冒险。
手下人的那辆汽车,现在早被甩得远远落后,几乎看不见了。
豹子最近一直不见人,应该是被上司派去干别的什么事了。必要的时刻,丁春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去替上司堵枪。
但这并不表示,他乐意就这么跟着上司死于一场因为开车太快而导致的莫名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