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博士愈发愤怒了,扭头道:“你们想干什么?杀人灭口?”
叶贤齐哎呦喂了一声,扯住余博士的衣袖,低声解释:“他是好人!大好人!他还是我表叔!我拿脑袋给你担保,行不?”
余博士冷笑不语。
叶贤齐跺了跺脚:“你到底怎样才相信?要不,我叫我表弟来给你担保!就那个和宗先生一起上过报纸的军医学校和校长的得意门生!贺司令就是我表弟去找过来的!你不信我没关系,和校长的为人,你总该知道吧?”
余博士顿了一顿,扭头,再次看了眼关帝庙门后的那片暗光,迟疑不决。
贺汉渚眯着眼睛,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说话声,慢慢地抽完了烟,又点了一支,举起来,冲关帝老爷晃了一晃,随手插进神案前的香炉里,随即走到门后,打开门,冷冷地道:“余博士,我知道你的来历,毕业于欧洲最顶尖的大学,微生物学博士,还研究过免疫学,可谓科学精英,回国却报效无门,现在只能屈尊做个中学教师。”
“像你这种做学问的人,我见过不少。我明白,你们个个清高,穷得吃不上饭也不会低头,看不起我,才是正常。但我实话告诉你,晚上我之所以会等在这里,是你的运气还算不错而已。你不信我,我不勉强。随你。”
他说完,戴上礼帽,提了提身上长衫的下摆,迈步出了门槛,走过余博士和叶贤齐的身边,扬长而去。
余博士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眼看就要消失在暗巷的尽头,一咬牙,追了上去。
“等一下,我给!”
第83章 (次日,苏雪至从路过学校来...)
次日, 苏雪至从路过学校来找自己的表哥口中获悉,贺汉渚昨晚亲自见了余博士的面, 最后,终于从多疑的余博士的手里拿走了装着账目的那个铁皮盒子。
根据表哥的说法,余博士之前应该没有开过那个上了锁的盒子,递交出来的时候,大约依然不放心,要求自己也看一眼。
贺汉渚当场撬了锁,打开, 随即让他看。
“我就趁机也凑过去瞄了一眼, 全是一串串的银行账号,看得我眼花, 什么也没看出来,倒是后头那些金额,好家伙!一笔笔, 最少都是几万几万的!我不吃不喝干它个一百年,发的工钱也不够它一笔转账的!药厂到底是有多赚钱?还有那个姓吴的博士,说真的, 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亏他看了一遍,居然就能记下来了!真要死了,也太可惜了!”
表哥当时感叹了一番,说再去找找人, 随后匆匆走了。
表哥带来的消息,一开始让苏雪至放下了心, 也就照着贺汉渚之前的吩咐,不再去想这个事, 一心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转眼半个月过去,药厂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苏雪至努力说服自己,既然去找贺汉渚了,那就要信他,相信到底,别去怀疑什么。
但说的容易,做到却难。眼看一天天过去,毫无音讯,她很想去问他计划进展如何,是不是调查后发现情况实在太过困难,所以需要从长计较…
说实话,即便真的这样,现在不能动药厂,要以后看机会,苏雪至也完全能够理解。
她唯一担心的,是账目已经交到了他的手里,以他的能力,他现在肯定已经查到了那一串串数字后的人,有没有可能,对方和他有共同的利益,或者说,立场,所以他…
她被这个担忧驱使着,很想去试探一下他,却又想起那天自己说他是好人时他的回应,又打消掉了念头,告诉自己,那一刻的感觉不会骗人,他也不会骗自己的。
就这样,她在反复思量里又过了两天。这天早上,收拾好了,习惯性地先去图书馆查看当天送到的报纸,刚走进去,就看见几个来图书馆复习的学生围在放报纸的架子前,正争相在传阅着报纸,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苏雪至你来了?快来看,今天有个大消息!东亚药厂出事了!”
一个同学叫她。
苏雪至心咯噔一跳,急忙跑了过来,接过还散发着浓重油墨味的报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新闻篇幅不长,昨天有人抬着一具尸体跑到警察局来报案,说是吃了东亚药厂生产销售的一种药品伤风丸,死了,怀疑是药的成分有问题,请求警局主持公道。
局长孙孟先获悉告状,十分重视,不但接了状,还立刻亲自组织人员,于昨夜凌晨奔赴港口码头的一个仓库里,临时突击检查一批昨天刚从一艘英国籍货轮上卸下来的等待清关的药厂货物,结果,有了惊人发现,名为正常药物原料的整整两吨货,撬开箱子,里面竟然统统全部都是鸦片!
就在大清亡国前的那几年,官府曾又明令禁烟,要求所有和进口鸦片相关的业务都必须按照规定申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入关。
以前都这样了,何况现在的大民国,大总统对鸦片更是深恶痛绝,不止在一个场合里公开宣扬过禁烟,上行下效,这才有了连中学生都上街的全社会广泛动员的戒烟宣传。而现在,东亚药厂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进口鸦片,一次的数量就如此巨大!
孙孟先大为震惊,消息灵通的新闻界,也迅速获悉了事件,昨晚下半夜的事,就立刻登上了今天的早报。
事关重大,根据报纸最后的报道,截止凌晨三点钟发稿下印前,据说,卫戍司令部已接管这件事,后续消息,等待最新跟进。
学生越聚越多,议论纷纷,有的表示愤慨,怀疑药厂背后有阴谋,有的则认为东亚药厂是遭了同行陷害,说什么的都有,简直都没心思准备即将到来的考试了。
苏雪至看完报纸,却突然地松了一口长气。
她为自己曾对那个人生出怀疑的心而感到羞愧,她也万分地庆幸,在生出怀疑的时候,她没有真的听凭疑虑的指引去找他试探,而是又选择了去相信直觉。
现在事实告诉她,她的直觉是对的。
她没有看错人。
在等待了大半个月后,他有了行动,她相信,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他一定也早已经安排好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照他的话,去复习功课,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她将手里的报纸传给后到的同学,默默地退了出去。
一大早,五点不到,外面天还黑咕隆咚的,吴妈在睡觉,被门房老夏敲门吵醒,说警察局的孙局长赶了过来,有急事要找司令汇报,让她帮着去喊人。
吴妈抱怨了两声,披上棉袄打着哈欠,上楼去敲贺汉渚的门。
孙孟先等在客厅里,过了一会儿,看见贺汉渚下来了,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道歉:“哎呀司令,实在是对不住,大冬天的,这么早就把你给吵醒了,莫怪,莫怪!“
贺汉渚握拳压着口鼻咳了两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
“昨晚老毛病又发了,咳了一夜,三四点才睡过去,你又来了……”
孙孟先连连赔罪。
贺汉渚摆了摆手,交起一腿,喝了口吴妈冲的咖啡,示意孙孟先随意,随即问:“出什么事了?”
孙孟先将带来的报纸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