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船头方向亮着一团灯火,其余地方都黑乎乎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今夜天气很好,满天繁星,江水轻涌,山峰被深蓝色的夜空勾勒出起伏的线条。
深夜穹苍,江流之上。
这一刻,倘若立在这甲板上的是位雅人,当发幽思微。
再不济,也该赏景怡情。
苏雪至却没这样的心情。
白天为了转船,赶路有点累,她现在只想躺下去休息。人站在二层狭仄幽暗的船尾甲板边等着,百无聊赖,心里就赌那个叫“阿福”的家伙,在周围都是耳朵的情况下,持久力够自己数几头羊。
她喜欢用数羊来计时。一头羊就是一秒钟,她掐得非常准,堪比秒表。
这是小时候黑夜里她睡不着觉练出来的。
一头羊。
两头羊。
三头羊。
数到三十头的时候,忽然,她的鼻息里闻到了一股烟草味。
好像是从头顶飘下来的。
她下意识地仰头望去,看见上层甲板的一个角落里,有道影。
光线很暗,看不大清楚,但轮廓是男子,高个,背影略消瘦,面对着船舷外的江峰,在抽烟。
她有一种直觉,这人应该在自己头上的那个地方站了有一会儿了。
至少是比自己先来的。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连白天澎湃的江水,此刻也睡了。
她的耳朵里,甚至仿佛能听到男人衔在嘴里的那根香烟烟草受着火星炙烤而发出的嘶嘶声。
这人或是独自在这里凝神思虑什么,或者,纯粹就是抽根烟而已。
看着这道仿佛已然和这夜半江峰融在一起的沉默黑影,她忽然生出一种自己贸然侵入别人私域似的唐突之感。
她立刻屏住呼吸,轻轻转身,想要悄悄地离开。
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踢嗒踢嗒的脚步声,表哥从舱房里跑了出来,语气无比震惊:“哎呦我去!雪至我跟你说,那个阿福,居然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两分钟!我的娘!那个女的在骂没用呢——”
苏雪至下意识地再次仰头看去。
那人也正转头,看了自己这边一眼,仿佛有被惊扰的微愠,抬手将烟蒂头远远地弹进了江里,便转身要走,却忽然低头,刚夹烟的手握拳,手背轻轻压了压嘴,微微偏过脸去,短促闷咳了一下,随即迈步离开,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5章 (这个下半夜,隔壁女人或许...)
这个下半夜,隔壁女人或许是出于故意气人的目的,时不时和那个阿福搞出点动静。苏雪至后来是太困,自顾自就睡了过去,叶贤齐却气了一夜,第二天大早,愤愤开门,恰隔壁也“咿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伙计模样的,顶着两只熊猫眼,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端个尿壶从叶贤齐的面前走过。
女人拿个梳子,一边梳着烫过的发,一边走了出来,膀子上松松地搭了件袄,露出里头的一片鲜绿抹胸,见叶贤齐横眉怒目盯着自己,索性靠在了门框上,手扯着梳子齿缝上缠着的头发丝儿,斜眼过来,一副讥笑的模样。
看这样子,像是有钱的女主人带小厮。
遇上这种事,十个叶贤齐和自己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苏雪至出来,拽着气得翻白眼的表哥进去,想让他找苏忠想想法子。
女人看见了她,眼睛一亮,竟露出了亲切笑意:“小兄弟,侬也住隔壁啊?侬是要去哪里,做啥子啊?”
女人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表妹。
这下不用拉了,叶贤齐自己立刻将她推了进去,关门。
“你当心,离这女人远些!外头这种婆娘可多了,专门勾搭你这种小白脸!”做表哥的谆谆教导。
“晦气鬼——”
女人大约听到了他的话,门外传来嘀咕声,跟着,“砰”的一声,那边的门也合上了。
叶贤齐去找住在下面通铺里的苏忠。也不知道苏忠去找了谁,白天就有船上穿号服的人过来,把女人叫了去。当天晚上,打架声是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女人不停使唤阿福的声。
“阿福,口渴,给我拿杯水——”
“阿福,腿疼,给我捏捏脚——”
“阿福,胸口疼,来帮我揉揉——”
叶贤齐忍无可忍,又去拍隔墙。
隔壁传来女人的声音:“嫌吵?有能耐,住上头去呀!”
“就是就是,倒是住上头去啊!”阿福跟着为女主人摇旗。
叶贤齐差点吐血。
隔壁折腾到了下半夜终于消停,紧接着,又传来了阿福的打鼾和磨牙声。
天才蒙蒙亮,苏雪至就听到叶贤齐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