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远错愕,但皇上像是有所感一般,事无巨细地又交代了许多事,而这日夜里皇上再次倒下了,病情来势汹汹,不过一日光景,整个人就已然垂危。
“怎么回事?”江容远把赵恒拉到一边,低着声着急地问,“不是说只要蛊毒拔除了,好生调养着便可吗?”
赵恒却是早已料到:“皇上的身子已经被蛊毒侵蚀太深,拔除之后已近油尽灯枯之态,臣细心调养,也只挣了这月余的光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时赵恒的确说的是,只要撑得过去、好转起来便是无碍。但江容远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明明昨日看着还神采奕奕的。
“是皇上要求的。”赵恒也不做隐瞒了,“皇上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便让臣隐瞒住实情,能拖一日是一日。这些日子人前皇上都是强撑着,人后早就……”他说不下去,江容远也听不下去了。他呆呆地坐了下来,细细想来,父皇这段时日的确精神不济、时有咳喘,而他只当作是尚未恢复完全。满心以为父皇已经大好的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晶石回光返照。他望着父皇床寝的方向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晚些时候,皇上醒了一次,虚弱无力地吩咐去把要臣们都喊来。大臣们来得都很快,江容远带领着他们齐齐跪在床前,皇上已经不大能清晰地说话了,只让人宣读了圣旨。当着众臣、群妃的面,他明明白白地讲了两件事,一是赦免了赵太医的罪,赵太医是江容远举荐的,这也是赦免了江容远的罪,二是传位于太子江容远。江容远顾不上其他人明里暗里的神色,一直跪在床前,期待着一个奇迹,但父皇径直复又昏睡过去。
皇上这一睡又是一日,江容远让大臣们下去候着,床前只留皇子皇女还有嫔妃们伺候着。宣贵妃一直拉着皇上的手低声啜泣着,而皇后却是一直坐着外室,未曾进来。
“母后,您不去看看父皇吗?”江容远看着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坐着不动的母后,还是忍不住担忧。皇后出身名门大户,她一直是高傲的,她接受不了爱的消散和背叛,接受不了自己付出一切之后的一无所有,所以她有时才会疯得那般厉害,可怜又可恨。
皇后勾起一个冷淡的笑:“看什么?有的是人在他床前哭,我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母后……”江容远没有办法,也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就算是在江容远心中,父皇的形象也是复杂的。只是,当江容远想再说点什么时,他看见母后哭了,泪珠子挂在她颤抖的睫毛上,落在她的腮边。
“他到最后都不是我的启哥。”
皇后无声地哭泣着,江容远不知道她心里可曾有过后悔,还是更为决绝。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榻边传来一阵骚动“皇上醒了,皇上……”江容远匆匆进屋去,宣贵妃激动地握着皇上的手,迭迭地唤着他。皇上眉头一皱,神情很是迷茫:“你是谁?嫣儿呢?嫣儿!”宣贵妃一愣:“皇上,你找谁,我是倩儿啊。”
“你们都退下,我只要嫣儿!”皇上一把把宣贵妃甩开,直呼着要找嫣儿。
“你们都退下。”不知何时皇后走了进来,皇上一见她便笑了,向她伸出手去:“嫣儿。”
宣贵妃等人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拭干泪,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皇上皇后二人。
“启哥。”皇后脸上带着泪,笑容却是甜蜜的。
“嫣儿,我这是在哪里?我们怎么不回王府去?”皇上紧紧拉着皇后的手,眼里再无别人。
在成为皇上前,江元启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王爷。突然皇上似又想到什么,紧张起来:“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可是嫣儿,因为你,我已经对颜家手下留情了,你不知道、我、我实在没办法,我……嫣儿……”呼风唤雨的皇上此刻竟手足无措、慌乱紧张,只把皇后往自己怀里搂紧了又搂紧,“对不起,嫣儿,对不起……”
“你总是有道理的……”皇后享受着皇上怀抱的温暖,任凭眼泪沾湿了二人的衣衫,“所以我才一次次被你哄骗。”
皇后抚摸着皇上的眉眼,他的每一寸面容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以至于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闭上眼就能看见。时间如白驹过隙,初识至今也已近叁十载,叁十载的纠缠恩怨,叁十载的爱恨交加。泪是苦的,心是痛的。
“启哥,这么多年,只有在你病了的时候,我才重新拥有了你。”
“启哥。”颜雨嫣释放出自己信息素,馥郁甜蜜的气息牢牢地将皇上包裹起来,她一口咬在江元启的脖颈处,像天乾标记地坤那样,“启哥,我不原谅你,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亏欠着我,生生世世都要来弥补我……”
承德叁十叁年四月二十八,大兴皇帝江元启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