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虽然被爷爷领养后经常会照顾比她小的同院人,见过更多可怜无辜的孩子,但是双目失明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手已经受伤了,被捆绑成这样,却仍安安静静呆在那里,一点也不给人添麻烦。
像他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本来就该惹人疼,更可况现在这样呢。
庄灵看着他身上破了数个缺口的灰白衣袖,料想他家境不好很可能病都养不起,顿时更忧心了。
“实在走不动的话,那我背你吧。”
她以前体育成绩就很好,经常帮爷爷种菜做活,背一两个人应该不是问题,而且那人手上虽然已经止血,但这么大的伤口拖着很有可能会感染,得尽快抹药才行。
庄灵想着,伸手望向他,却被少年垂首避开。
再伸手,又避开。
“……”
“你这样不行啊!”
庄灵蹙眉,一把抓住他完好的另一只手。
就在两人手心相触的一刹那,少年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的脸。
红绳铃铛作响,地底无声冒出几根苍白骨爪,然而少女似乎完全没被影响,自顾自拉起他推到坑口。
“你先等着,我上去再拉你!”
庄灵踏过那些刚冒出头的阴森骨爪,踩着壁面手脚麻利地爬上去,又趴低朝他伸出手,“快抓住我!”
“……”
白骨莫名消失,被踩过的地方如冰雪消融一样重新化为腐土。
苍泽疑惑地颤了下眼帘,但还是没动。
千百年过去,他从未再触碰过人类,就算是这个女人也……
“哎,早上来不就没事了。”
那女人拉住他,直接拽着他胳膊提了上去。
提、了、上、去……
苍泽倒吊在坑口前,身体随着那人的动作不断往上移,整个人僵硬得像个雕塑。
直到出了坑口,远离坟地良久,他全身仍僵立紧绷着,半晌没有回神。
“这地方怎么这么黑……”
女孩儿牵着他的袖口在摸着黑往前走。
苍泽被动伸长胳膊,被触过的地方仿佛还残余着对方温暖的体温,提醒着他方才的触碰并不是幻觉。
可他已经千百年没有接触过人类了。
自从被扔进禁地以后,那些久远年间闯进来的不是带着疯狂就是想杀了他。
他们正义秉然挥起刀柄,最终全都死于魔雾腐尸脚下。
魔渊禁地自此成了魔人的埋骨地,所有触碰过他的人都耐不住魔元消逝而急剧死亡。
他们开始害怕,飞蛾扑火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那么几个闯入深处,也是为了遥不可及的名利以及他身上的骨血。
他们带着目的而来,尸身永远留在了此处,那她又是为的什么。
她,不怕死么?
苍泽抬起头,默然‘看’向眼前的身影。
那人还在嘀嘀咕咕,“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对了,天这么黑,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巴拉巴拉……”
被这陌生又充满活力的声音不断围绕,他忽然感觉到一阵不自在。
苍泽蜷紧指尖,耳尖慢慢往下垂。
不知不觉,荒茫无垠的黑寂土地被抛在身后,逐渐露出破败古堡的残缺一角。
他止住身,漠然望向跟前方向,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女孩儿已经惊讶地走了进去,两眼新奇地瞄着屋里古朴的大厅,想摸摸又束手束脚地收回,只得惊叹着,“你家真大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富二代嘛。”
苍泽没说话,黑暗中沉寂千百年,再大的地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虚妄而已。
见他没反应,女孩儿转过头,随即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对了你还没包扎呢,你家有没有药水纱布啥的,我给你上点药。”
“……”
苍泽沉默。
包扎这种词已经很久没从他身上出现过了。
千百年里,他不知流过多少血,破过多少皮肉,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要怎样包扎伤口,怎样止住伤势。
反正他不会死,何必多此一举。
他抿唇想着,心底被陌生人忽然闯入领地的慌无感充斥,一时间不知是要杀了她还是就地把她赶出去。
正犹豫着,手心却猝不及防被一道柔软的布料轻轻包裹。
“算了,没有药的话先将就包着吧。”
女孩儿拿着好不容易撕下来的布条轻轻给他打了个结,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请求,“我没有地方去了,可以让我先借住一晚吗?”
“………”
在这里,魔元只会消逝得更快。
既然她这么想死,那就成全她。
少年静立一瞬,默然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