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这么喊了一句，嬴嗣音便是下意识的低头向楼下瞧去。

皇都城内家家户户都有夜里点挂灯笼的习俗，一排排明亮暖黄色的光线从窗户头拉到窗户尾，从门楣照至门槛，房檐的四角会挂上铃铛，微风一过，便是会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整座城池都是灯火辉煌的繁华景象，即便入了夜，街道也是被照映的亮堂一片，不会存在看不清人的情况，可唯独令人为难的又是楼下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太多，嬴嗣音这一眼望过去，除了人贴人，人挤人的一颗颗黑色的脑袋外，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能确认的是这沈家小公子的确招人喜欢，顾则笑这一声喊出来后，身后跟着自己一同前来的兄弟们，此时顾不得打闹也顾不得吃喝，众人竟是一窝蜂的扑上前来，纷纷扒在这栏杆上像是恶狗扑食似得两眼放光。

如何也是见过一面的美人，他们自然不比嬴嗣音在这人群之中大海捞针，只一眼便能准确的捕捉到人群之中最出类拔萃、闪亮发光的那一个，于是从来也不讲规矩的一帮臭流氓们开始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

“沈小少爷，沈小少爷，沈小少爷...............呜...................”

整齐的应援声起，这动静闹的便是跟当街调戏一般，要说也亏得自家主子在皇都城内权势滔天，否则若换了别人家的猫猫狗狗出来这么闹事，那定然是会遭人毒打一顿。

沈家小公子虽然年少，可毕竟出身名门，背景深厚，孝文侯府此番闹得这般响动如何也能称的上一句多有冒犯，只不过这等大事，在这般不讲任何礼义廉耻之人的心里，倒是也不觉有什么。

许是动静闹得过于大了，所以回头瞧这高阁之上瞧过来的人还不少。

嬴嗣音在皇都城内那自然是大名鼎鼎，明面上暗地里瞧见过这祖宗真面目的人倒也不少，知晓是位活阎王，这时候在此处瞧见他自然是心中惊奇，于是只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四周的嘈杂之声倒是越发的大了起来。

“孝文侯爷。”

“那是孝文侯爷吗？”

“天呐，他怎得今日都到这处来了？”

伴随着这纷扰之声一并回头的还有嬴嗣音一直在人群之中要找的那个人。

小公子手提圆壶灯笼，身旁还随侍一名青衣小厮，身旁拥挤的人群仍是来去往返，络绎不绝，但是也亏得楼上喊叫的那一声有让楼下众人来去匆匆的脚步暂停了那么一分半秒的时间，所以这才有机会让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在这瞬间被定格下来。

嬴嗣音本是双手负于身后，他虽然心里好奇，但是此番来这一遭也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与憧憬，人活的时间太长，见过的世面太多，尤其是到了现在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时候，就也很能再对什么人或事物产生那般非他不可的念头。

可那一眼，仅仅只是那一眼，负手的双手不受控制的突然伸出来抓住自己身前的栏杆，嬴嗣音身子猛然前倾几分，他像是越靠近，便越能将眼中那人看的更清楚一般。

沈清寒此人并非是那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极具攻击性的美貌，本来听司马卫侯那般笃定的言辞，嬴嗣音还当这是个什么魅惑众生的狐狸精，结果今日瞧见，才知人乃是清清丽丽，素雅淡然，不抢不争，只一个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而已。

那颗早不知多少年前就难以翻起波澜来的内心猛然被那一个抬眸给击中，像是看惯了这世间的庸脂俗粉后突然在云雾之上瞧见了仙子那般令人犯了痴傻。

仙子回身时，白色的裙边还旋起了一朵小花儿来，他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白衬打底，外披一件水蓝色的袖衫，目光望向喊叫自己名字的这处高阁之时，眼底略微带有三分迷茫，与嬴嗣音对视的那一眼未起半分羞赧，只是无意扫过，随即便将目光移至这祖宗身侧站立着其他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还热切的挥着手同自己打招呼的其他人。

只是微微颔首，带上嘴角边轻微勾起的一个礼貌微笑，便算是做了回礼。

嬴嗣音为非作歹，不讲礼数这么多年，一张老脸倒是突然被人家一个十六岁的翩翩少年给臊的有些无所适从，看人家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皆是‘风度’二字，他便是头一回觉得‘流氓’这个称呼着实是有几分难听。

小仙子未曾想过与这帮人等多做周旋，客客气气打过招呼之后便是转身离去，巨渊此时仍旧处在兴奋之中，这时候还不忘举着拳头大声站在这阁楼之上颇有节奏的喊着。

“沈小少爷，沈小少爷，沈小少爷..................”

“闭嘴。”

自家的吵闹与对方的优雅形成鲜明对比，嬴嗣音的目光本是追着沈清寒的身影而去，哪晓得巨渊这破锣嗓子喊出来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边炸开，闹得他有些恼了还觉得丢人的厉害，于是便一巴掌拍中那家伙的后脑勺，强行手动给人静了音。

这番相见像是尘世中的一场意外，除了嬴嗣音本人心下悸动外，其余人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长街上来往的众人很快恢复了此前的状态，对面窗户里传出来的依旧是琴曲管弦的乐声，楼下姑娘们仔细挑选着小商贩摊位前花样繁多的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