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尚琂不知想到了什么,出了半晌神,才缓缓道,“我们先离开,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再想法子出城”。
枕星河点点头,又对沈寻一礼道,“敢问姑娘芳名,今日搭救之情,枕星河来日必报”。
“沈寻”,沈寻自窗前让开,调皮地笑了笑,“报答不必了,来日未必再见呢,快走罢”。
枕星河将名字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又悄悄抬眼瞧了瞧那张笑靥,轻轻揽起林尚琂,身形一动,已飘出了窗外。
“好轻功”,沈寻不由暗叹一句,“今日听到的传言,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正默默思忖间,一个鬼魅般的影子自尚未阖起的纸窗间轻烟般滑了进来,落在了她身后。
沈寻并未立即觉察出,但已瞧见了地上的影子。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手心渗出密密的冷汗,后背冰凉地似已被冻僵。
“别动”,鬼魅开口了,声音如鬼语,听不出男女,分不出年纪,幽幽入耳,如它身上的凛凛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沈寻打了个寒噤,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奇异的热流,心跳前所未有的又快又急,说不出究竟是恐惧,还是兴奋。
她的人生,本已变得平静又普通。经历着平凡的苦痛,平凡的快乐,平凡的生死,平凡的无聊。
岁月将年轻的生命熬煮成清汤寡水。高,不可企及;低,不肯俯就。原地逡巡,庸庸又碌碌。奋力攀爬,一步难登天。
不知不觉,岁岁枯荣呼啸而过,无处去诉,无人可解,徒余一心不甘与迷惘。
于是,她走了,亦或更应说是逃了。
她自己是否分得清,或是不愿分清,那究竟是借口,还是渴望。
自漠北至中原,茫茫然,一人走了许久,不曾将任何看进心里,只觉浓得无法化开的怅惘。
而这片属于她的浩大沉重的茫茫然,在今夜,方才短短半个时辰内,突地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沈寻咀嚼着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竟起了一种近乎于报复的快感。但身后朝她倾覆过来的恐惧真实而无法抗拒,这种极度的恐惧与兴奋4虐在全身,她颤栗起来,血液灼痛了她。
“你是何人?”,她的声音亦是颤抖的。
鬼魅朝她又逼近了一分,“你又是何人?”
沈寻心下莫名,正欲转身,一个又尖又冰的锐物抵在了她的后心处,“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认得方才那两人?”
沈寻的嗓子不由发黏,“不认得”。
鬼魅幽幽道,“那为何帮他们?”
沈寻想动却不敢动,心下不由又气又急,“这同你有何关系?!你认得他们?你想怎样?”
鬼魅沉默片刻,“他们对你说过什么?”
沈寻不说话了,那锐物又向前顶了一分,后背立刻又痛又麻,“干干脆脆地回答,让你死的舒服一点,不然......”
“不然怎样......你要杀我?”
“不错”,那全无生气的语声似能摄人心智,“人的死法有千万种,恰巧我也懂得那么几百种,你若是听话,我可以给你一种很特别的水,你会觉着自己像是躺在几千片最柔软的鹅毛铺成的大床上......”
沈寻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我若是不听话呢?”
“你若是不听话,我还可以给你一种很特别的水,喝下这杯水,你会觉着自己像是被几千只极小极小的虫子噬咬着,你愈是这样子的抖个不停,它们便愈是兴奋,拼命地要钻进你身体里的每......”
“你......你莫要再说下去了!”,沈寻的后背疼的更厉害了,仿佛真的有许多细小的虫子爬上了背,慢慢啃食着她柔软的皮肤,她用力将眼泪收在眼眶,恨恨道,“我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呦,胆子不小么”,一个蜜糖般甜腻的声音冷不丁飘进了耳朵,沈寻僵硬地转动脖颈,方才还空空如也的床榻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长发流云,发髻轻挽,只簪了一支淡色的桃花步摇。她的脸颊也如桃花,细眉圆眼,鼻尖巧巧,唇色如蜜。
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女的灵动与俏皮,眼波流转中却多了几分尘世浮华中才染得出的颜色。她细长的手指间,一柄四寸长的银色柳叶刀如风般旋转。
沈寻有点说不出话来,舌头打了结,“你,你又是......”
女子盈盈站起,娇小纤弱,水绿色的纱裙将她的玲珑身段裹的恰到好处,沈寻只觉眼前一花,她的人已到了面前。
沈寻一惊,下意识便向后退,尖锐地疼痛立即自脊背蔓延开来,疼的她险些叫出声来。
“鬼兄,对女孩子要怜香惜玉么,你瞧瞧,脸都白了”,女子偏过头,冲沈寻身后笑弯了眼睛。
鬼魅冷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让你盯着的人呢?”
“跑不了,谁还能从我手里跑出去”,女子嗔怪道,“我还不是担心你,来瞧瞧么?”
“多管闲事!”,鬼魅的语声中带着不耐烦,“走开!”
女子并不生气,绕着两人款款走了几圈,又停在沈寻面前,甜甜一笑,“你莫要怕他,他虽是只鬼,却是只不害人的鬼,只要你听话......你告诉我,林尚琂去哪里了?我保证他不会动你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