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容貌,若说他只是个孩子,那神情却绝非一个稚童所能有。
幽深的黑眸似窖藏了世间最难解的心事,洞穿了人间最隐晦的秘密。
只一眼,沈寻便觉一股来自心底的抗拒。
似被戳破了什么。
“姑娘”,少年的左手放下了,转而一揖道,“实在唐突,可否容我二人暂避一避,待外面那些人过去之后,我们立即离开?”
脚步声更近了,隐约听得到交谈声,“怎又不见了?散开,搜!”
沈寻凝眉,细细打量着二人,却不由自主地躲避着那小孩子的眼睛,道,“你们是何人?外头又是何人在搜寻你们?”
少年正思索如何应答,小孩子已开了口,“外头是官兵”。
沈寻终于与他视线相接。
少年急道,“姑娘......”
还未说完,少年面上已变了颜色。
楼下隐隐有了吵嚷声,店伙计陪着笑,“几位官爷,已是宵禁了,这是......有公差?”
只听一个雄浑的声音道,“店家,我等在寻两个人,这是缉捕告示,瞧瞧今日见过不曾?”
少时,店伙计尖尖的嗓音中带了惊异,“呦,林家的六公子?林府上下莫不是已被关在府里了么?这怎......莫非是逃了......”
“谁要你废话!”,那雄浑的声音叱道,“爷们没有闲工夫听你胡扯!见未见过一句话!住店的都是些什么人?名册拿来瞧瞧!”
一阵哗啦哗啦纸页翻动之声,店伙计在旁道,“官爷,您玩笑不是?这个时候谁敢收留林府的人,几位可要吃杯酒暖暖身?小的这就去安排”。
“用不着!”,纸薄被用力合起,一个宽厚布满薄茧的巴掌拍在了上头,“走,上去瞧瞧!”
“哎,别介别介呀”,店伙计慌了神,急忙拦在前头,“几位爷,已是亥正时分了,这该睡的都睡下了......”
“少啰嗦!你家店也不是查的第一家了”,雄浑的声音怒道,“你敢阻挠爷拿人不成?!你有几个脑袋?”
店小二勉强笑道,“小的哪敢,只是今日确实不曾见他们来过,小的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扯这种谎的呀,名册您也查过了,客们都休息了,这......”
沈寻瞧着少年异样的神色,道,“他们说的六公子,是你?不,是他?”
不似少年那般焦急担忧,小孩子倒是镇静的很,“在下林尚琂,无意闯入姑娘房中,实在唐突,星河,我们快走”。
“等等”,沈寻抬手虚拦了一下,“客栈外头,街上暗处散着十几号人,你们现在出去,怕是迎头撞上”。
枕星河愣了愣,转忧为喜,“姑娘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找麻烦。待外面官兵一走远,你们立即离开!若是下面那群人上来查人,你们......”,沈寻目光四下里一扫,“先躲床下去!”
“躲床下......”,枕星河怔了怔,脸颊上红了好大两块,他偷眼瞧了瞧沈寻,立即又低下了头。
脸红个大头鬼,沈寻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腹诽一句。
说话间,楼梯上踢踢踏踏之声渐响,略一停顿,已是愈来愈近了。
只听砰的一声,旋即便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什么人?!”
沈寻突地奔至桌旁,吹灭了烛火,“小鬼,你们快躲到床下去!”
月光虽透过半开着的窗漏进来,但乍然熄灭了明亮的火光,眼睛一时还未能适应这黯淡的光线。
外头嘈杂的很,像是在翻箱倒柜,黑暗中听得林尚琂轻声道,“听声响,他们是要细查,只怕这床底下我们是躲不得了”。
“小琂公,待他们进来时,我缠住他们,外面的人定会赶来相助,那时必会大乱,你寻机走!”,突听清越之响,两道浅白的月光撕破了一方黑暗,枕星河拔出了身后的两柄剑,泠泠寒意自剑身隐隐透出。
这方才还在脸红的少年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语声如那两柄剑般透寒彻骨,“姑娘,对不住,牵累你了,你放心,我拼死都会助你脱身的”。
沈寻默了半晌,飞起一脚踹翻了桌案,枕星河一惊,瞠目结舌地似个木雕般愣愣地瞧着她。
沉重的脚步声已不足十几步远。
“发什么呆?!来不及了,快躲进去!”,沈寻将自己的衣裳解开少许,胡乱搡了几下头发,扑在了歪倒在地的桌案旁。
林尚琂已明白了她的用意,率先向床下钻,“听姑娘的”。
枕星河才爬进去,便听沈寻惊恐地尖叫起来。惊诧之下,正欲翻出去,却被林尚琂按住了肩膀,“别动,她没事的”。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猛然撞开来。
那雄浑的声音吼道,“怎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