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如同一把刀子,劈开了暗蓝色海面的浪花,不正是桨轮留下的痕迹?
他举着望远镜,仔细地寻找法国舰船上桨轮的位置,但让他失望的是,从船身上来看,船只的桨轮不是明轮,而是暗轮,它们已经被妥当地保护起来了,他也在数着船身上的炮门,越看就越是心惊,一二级战列舰一般携带八十门以上的火炮,如海上君王号这样的xxl型号火炮数量就超过了一百门,几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但这样的巨型加来船,可以说是威尼斯人的最后挣扎,又因为查理一世的慷慨,他们用了最好的龙骨和最好的工匠,简单地说吧,它们每一艘都有如海上君王号的体积,炮门当然也不会比海上君王号更少。
老威廉不知道的是,它们的吨位早就超过了此时人们的认知――全身覆盖着的铁甲就已经超过了三十吨,这还是工匠与学者,还有军官们再三测算下来的最低底线,它们是战列舰中的重装骑士。
但这些重装骑士的第一次出场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赫赫扬扬,反而相当低调,五艘加来船在覆盖上铁甲后,又涂刷了黄褐色的油漆,看上去和一艘普通的舰船没什么两样,就是大了点,也是因为英国舰队的统帅是老威廉,才能立刻判断出这些加来船的航速远超过一般舰船。
“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谨慎的敌人。”艾斯特雷斯元帅说,他身边的副手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是蒸汽铁甲舰船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换了一个不够谨慎的敌人,哪怕他看到了加来船的速度与火炮的数量,也会怀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可以试一试――毕竟早在十几年前,连威尼斯人也不再使用加来战船了。
艾斯特雷斯元帅和老威廉一样,也是一个从路易十三时期过来的老将,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战,听说国王选择了他做这支舰队的统帅时,他顿时热泪盈眶,哪怕指挥权要分给另一个海军将领,亚伯拉罕迪凯纳也是如此。
这时候,他们的旗舰,也就是第一艘完工的铁甲舰船,由国王亲自行了“下水礼”的王权号,已经越过了英国舰队原先的航线,也就是说,如果英国舰队依然按照原计划前进,法国舰队已经抢占头位,具有了莫大的优势,但问题是,英国舰队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开始折向上方,反而与它们拉开了距离。
两支舰队奇妙地并肩同行了大约十几分钟,直到双方都正面了对方,他们所在的位置不是英吉利海峡最狭窄的地方,也差不多了,如果要形容一下的话,就像是被迫在一个三尺巷道里面对面打斗的暴徒,几乎没有辗转与回环的余地――没有技巧的时候,就只有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了,就如巴尔看到的那样,炮火升腾,烟雾弥漫。
也许是命运有意为之,法国人的王权号与英国人的海上君王号正是彼此的对手,在一阵试探的炮火攻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换上了重型炮弹,在这样狭小的战场上,重型炮弹能够发挥的力量比原先更大,更可怕,这时候,船只的吨位注定了它们的成败――巨大的加来船就如同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炮台,它们的炮口全部打开,不断地喷吐着金红色的火焰与黑色的烟雾,稳定的船身与最少超出吃水线六尺以上的炮口完全无需担心因为被击中,或是后坐力造成的摇晃与移动影响到准头与打湿火药。
法国人的船上火炮也要比英国人的火炮有着更大的口径,更长的炮身,可以将炮弹打得又远又猛。
在这样的轰击下,一艘英国三级战列舰首先因为起火而不得不退出战场,老威廉放下望远镜,“换白磷弹。”
他的大副顿了顿,没有说话,老威廉的命令立刻被传了下去,仿佛就在瞬间,落在法国舰船上的炮弹腾起了比日光更灼亮的白光,浓厚对烟雾弥漫在整个甲板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个船员拉过外套遮住了眼睛和鼻子,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另一发白磷炮弹落在了他上方的桅杆上,在点燃了绳索与船帆的时候,也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磷火落在他身上,它们立刻燃烧起来,直往皮肉里钻,他立刻大叫起来,在地上拼命地翻滚着。
他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半个身体都黑了。
英国人的白磷弹里除了白磷之外,还添加了一种特殊的材料,可以让白磷附着在任何东西上燃烧――老威廉看到王权号正在燃烧的船帆、甲板和船身,略微松了口气,这些火焰几乎将艉楼与艏楼都遮盖住了,还有那些仿佛如同死神之眼的黑色炮口,但他还没来得及笑一下,就看到从王权号的各个角落里突然迸发出来的白色粉尘――它们和白磷一样都是白色的,却像是它最致命的死敌,一落在黄绿色的火焰上,火焰就立刻像是遇到了水那样熄灭了。
他将希望寄托在那些附着在船身上的火焰,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也渐渐地熄灭了,老威廉紧紧地盯着那些被火焰焚烧过的地方,突然将望远镜塞给了身边的大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大副没说自己也有望远镜,他举着望远镜看了看,沉默了几秒钟――如果不是在战时,他可能沉默得更久:“我看到了黑铁。”他说。
虽然他们几乎不敢置信,但金属与木头的质感是无论如何也能看得出来的,而且烧掉了表层的油漆后,铆钉和铁甲连接的地方也可以看得出来了,如果有足够的白磷――白磷燃烧时的温度确实可以融化黑铁,但只是薄薄的一层白磷,如果是木头它还能继续燃烧下去,面对厚重的铁板它无能为力。
艾斯特雷斯元帅看着船医们一阵奔忙,一般来说,船上只会有一两个医生,但路易十四无论在陆军还是在海军里,船医都是以一比五十的数量进行配备的,虽然这些船医里有女人,甚至有巫师,但只要有人被他们救过命,船员们就不会多嘴饶舌,或是阳奉阴违地想要对他们干什么――首先要感谢国王在jūn_duì中施行的教育普及制度,其次,就算是再愚昧的人也没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些船医,就算是女人也有着很大的力气与矫健的身手,他们一边呼喊着,要求船员避让磷火与受伤的人,一边迅速地对伤员进行处理――只是被磷火烧到小部分的人,他们就割下受伤者的衣服和皮肉,不然磷火会一直烧到骨头;沾染了太多磷火的人,他们要么把他拉到粉尘喷洒的地方,要么打开专用的储水舱,直接把人推下水,一进到水里,磷火就不会再烧了,也能减轻灼伤带来的痛苦与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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