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所以你的出现,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梁叶思忖片刻:“准确来说,是保护你在住所内的安全。”
周遭持续了不知多久的沉默,二人维持着一坐一蹲的姿势良久,仿佛两块对望的人石。片刻后,女孩儿阴沉的目光开始上下打量梁叶:“我是怎么将你唤出来的?”
梁叶轻笑一声,自怀中摸出那张折叠整齐的画纸:“因为它。”
女孩儿当然知道对方攥在手中的究竟是何物,不然她就不会将其贴在院落门口了:“你是门神?”
“可以这么说。”梁叶微微一顿,她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怀疑和荒唐,“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将我从那片黑暗中释放出来的凡人,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鲜少有人用这般友善的目光注视自己,女孩儿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躲开对方的视线,垂眸间目光停留在了自己方才被三个混蛋扯烂的衣摆上:“万言疏。”
“这张门神画,你从何处得来?”
话音刚落,万言疏骤然攥紧衣摆,恶狠狠的目光瞪向对方:“你也觉得这东西是我偷来的?!”
“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梁叶当即怔住,不知其所云。可见对方方卸下的丁点防备又一次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只得叹口气道,“我只是……”
“出去。”女孩儿下了逐客令,扶着茅屋便要站起,她浑身虚弱,双腿发颤,起身间甚至有头晕目眩之感。
梁叶的目光随着她的起身一并上移,突然间,万言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捂着胸口用力喘息,扑通一声再次跌坐回了地面。
梁叶脸色微变,见对方渐有昏迷之势,连忙四下查看,攥着对方的手臂掀起衣袖,只见细瘦的手腕之上,留着两个窄小的深洞,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穿,深洞周围弥漫出的青紫色斑痕十分骇人。
她正沉思对方被何物所伤,便见万言疏奋力将自己的手腕抽回,用衣袖遮住了自己干瘪的手腕和丑陋的伤口:“我让你滚出去!”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见女孩儿愈渐失去知觉,梁叶的视线凝视着对方的面目片刻,旋即叹了一声。
村落渐渐归于寂静,月色深沉,适才的喧哗仿佛一场闹剧消散。直至晨光乍泄,天色渐亮,才逐渐有早起忙农的村民走出屋院,他们交相攀谈昨夜的情况,皆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偏僻角落中的那一扇院门。
里头住了个性格孤僻的丫头片子,浑身上下脏乱不堪,一双眼睛更是如狼似虎,哪里有姑娘家的模样。何况她时常跑至九川城中偷奸耍滑,隔三差五便引仇家上门,众村民显然对昨夜之事心知肚明,定是她假扮鬼魅将那几个仇家吓跑。
不过转念一想,那姑娘也实在可怜,数年前唯一的亲人逝世后,便独自一人躲在那一方小院里,时常闭门不出、不言不语,浑身上下更是瘦得不剩半两肉。村民们见其可怜,偶尔也会送点儿干粮上门,可她偏生性子倔,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摆放在门前,任由村中的野猫野狗叼了去,时间一长,大伙儿也就渐渐随她去,不再自讨没趣。
也不知昨夜仇家上门,那姑娘身上又会添些什么伤……
偏僻杂乱的小院中,昨夜打斗的痕迹尚且原原本本的保留,刺目的日光透过茅屋顶上的缝隙落入屋内,将昏暗的茅屋照亮,其中一缕夹杂着尘灰,悄然跃至一对生着浓密睫羽的紧阖的双目之上。
那双眼睛微微一颤,显然是因日光过分刺眼而不禁蹙眉,待榻上之人缓缓抬起手遮住了刺眼的光芒,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万言疏盯着自己的手背良久,久到险些以为她再次入睡,而后将手抬远了几分,盯着自己光洁的手腕陷入怔愣。
她猛然坐起,顺着手腕向上,细细探查四肢身躯,令她震惊的是,不仅昨夜与三个混蛋打斗的痕迹全然消失,便是过往留下的旧伤疤也消退了不少。她僵愣在原地许久,许是以为自己记错,又赶忙抬起另一手的手腕瞧得仔细,可莫说是毒蛇咬下的窟窿,便是细小的划痕也不留分毫。
她彻底愣住,慌忙朝虎口紧紧掐了一把。
疼……不是做梦!
“你醒了……”屋内,一道含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万言疏下意识撑着吱呀作响的床榻向后退了半步,抬眼望去,发现屋内另一头的简陋桌椅旁,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道人影。
昨夜天色尚黑,她未曾看仔细,如今看去,才发现对方一身干净利落的暗红常服,衬得她仪态大方、英姿飒爽,一头黑发高高地梳成发髻,佩以银冠,更显得她气势斐然,举手投足绝非常人。
“你怎么还没走!”口中下意识蹦出一句,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她不敢放松警惕。
梁叶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我若是走了,你焉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