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倪溪大声说道:“教授要找的是识字懂礼之人,可放眼整个县里,除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有几个女子识字?奴因缘巧合下有幸识得几个字,容貌乃上天所赐,爹娘所育,也非奴所选择。如今爹娘年迈,生活拮据,奴自知有点姿色可奴也不愿做那些卖弄姿色的事,况且奴自问并无什么逾据之事,教授身为读书人难道单凭浅浅一眼就认定奴不是那良家子做不来这仆妇之事?”
被人这般羞辱,而且还是一名俊秀不凡的男子,倪溪心里的羞愧悲愤和委屈不言而喻。
说着说着,倪溪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
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她高高扬起纤细的脖颈,回讽道:“教授不试试又怎知道教授这寒舍容不下奴呢?教授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何谈清心寡欲?”
还以为是个伟男儿,没想到只是个偏见的短视秀才,是她高看这人了。
其实,那一番话说完倪溪就后悔了,本想借机再说几句软话,却被这秀才一激变成了这样局面。
完了完了,这份活计没指望了,想到离家时还有阎公阎婆期望的眼神,倪溪愁眉苦脸起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眼前这个女子,麻布衣裙,头上也并无饰物钗环,生的倒是妩媚动人,此时此刻泪光朦胧,看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可吴用不是一般男子,他心性坚毅,才智过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被动摇。
只是,这阎小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似一般女子的痴迷,她的目光澄澈没有杂质,倒像是真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冤枉了她?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了,这阎小娘子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确实不似寻常女子,倒是多了些趣味,究竟是不是他看走了眼,试试就知道了。
文人最重气节,倪溪本以为会让对方拂袖而去,出乎意料,吴用听了这些话不仅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含笑附和的点了点头说道:“娘子所说极是,倒是我想岔了。这样吧,明日清晨娘子便来此帮我整理下书斋,料理三餐,五天一休沐,月银五两如何?”
“此话当真?”倪溪惊喜的抬头看向对方。
吴用含笑而立,“自然如此。”
这番温文尔雅,还有那温和的笑容,说的话也让倪溪挑不出什么错来,若是倪溪此刻再拿乔,倒显得她矫情了。
而且月银五两,省吃俭用的话抵得上一家三口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不管眼前这人为什么突然愿意雇她了,找到活计总归是一件好事。这么想着,倪溪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了。
“谢谢教授,奴先回家明日再来。”
倪溪盈盈行了一礼后,怕面前这人又后悔,赶紧拉着还没转过神来的王婆离去了。
身后,吴用独自立在竹篱笆旁,看着那个脚步透着欢快,已经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失笑了一下……
或许刚才是他说的太过了。
据说这村学还是保正家祖上出资建立的,不过也难怪,他家祖上就是富户,乐善好施,换做寻常人家哪来的多余钱去捐助村学。
虽然东溪村只是个村庄,但良田齐整,房屋座落有致,青山秀水,比起一般村子好上不少。
倪溪虽平日不怎么出门,都呆在竹屋里,与村民大多不相识,然而村学的大概位置她还是知道的。
此刻倪溪挎着竹篮,穿着件碧色小衫,走在村边的小道上。她本就体态风流,偏偏这衣衫有点紧,衬得她的胸脯鼓鼓囊囊的,走起路来细细的腰肢轻摇慢摆,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
路过的村民都不禁在纳闷,这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新媳妇还是?
也有几个胆大的汉子,还跟随了倪溪几步,拿贼眼上下去打量一番才肯罢休。
对于这些目光,倪溪不是毫无察觉,她却选择了昂首挺胸,将背梁挺的笔直笔直,目不斜视的走着。虽然她只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流,但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别人又能奈她何?
这些人也就只能偷偷看几眼罢了,大路朝四方,她总不能回过头瞪他们一眼不让看了吧,恐怕这样反而更加容易引起那些人的纠缠,还是置之不理为好。
走了一些时候,倪溪来到一座白砖黑瓦的屋舍门前,门口有一株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和沧桑的老柳树,它的叶子苍翠欲滴,长长细细的枝蔓倾泻而下,形成了一片幽凉的树荫。
屋舍内,孩童们的朗朗诵书声从内传来。
看来她来早了,此时学塾还没下课。
不过古代女子不入学堂,阎婆惜是没有上过学的,倪溪不由得好奇这村学是什么样子。
她压低脚步,悄悄的走近,踮起脚尖透过窗檐往里去看。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澈悦耳。
只见吴用身穿长衫,手里拿着本书在学塾内边诵读边来回走动,他的面色平和,温文而又儒雅。
学塾内的气氛很好,安静的只听得见吴用一个人的声音,他读一遍,学塾里的孩童就跟着诵读一遍。他们一个个看起来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眼睛却紧紧跟随吴用的身影,没有一个人走神。
倪溪微微一笑,悄悄在窗外观望着,她还是等会吧,现在去打扰不好。
恰巧此时吴用的眼睛不经意间瞥了下窗外,猛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纵然他不喜欢倪溪的长相,也不得不承认,她无时不刻都是美的。
只见她着一袭碧色衣衫俏生生的站在窗外,眉目如画,婉转动人,玉手轻扶红木窗檐,正朝里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