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束部下?”皇太极又是一连几声冷笑,他在心中反复盘算的同时,脸上却露出愤怒的表情:“黄帅要我们做这许多事情,却没有一丝承诺,这真是欺人之谈!”
“我本来就无权招安贵军,我只能向大明天子提出招安的条陈,四贝勒放心,天子一向很看重我的。”黄石说着又抓起了一个枣吃起来,说话的同时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的表情:“至于约束部下,这已经是在下能给的最大承诺了,只要朝廷一天没有同意招安、一天没有完成招安,那东江镇和辽东都司府随时都可能命令在下攻打贵军,而在下也只能奉命从事。”
“黄帅真是坦诚。”皇太极嘲讽地赞叹了一句。
一边吃枣、一边喝茶,黄石现在表现得甚是惬意。他在吃喝的同时又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情:“四贝勒,在下还有一件事情。”
“黄帅请讲。”
“辽阳这里我不能多做停留,如果没什么太多的事情,我今天晚上就走。”
“哦,黄帅何去之速也?”
“四贝勒的人品才干,黄某一向是很钦佩的,但令尊的脾气实在不敢恭维。在下也是听说只有四贝勒在辽阳后,方敢亲身前来。现在你我之间已是冰释前嫌,在下觉得最好还是在令尊回来以前离开为好,免得又出了什么意外,伤了大家的和气反而不美。”
黄石话背后地意思皇太极听得很明白,天启五年以来。努尔哈赤先生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年近七十的努尔哈赤把李永芳捆起来一边亲手鞭打,一边嚎啕大哭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
还有近年来努尔哈赤几次下令对辽东汉民进行大屠杀,还几乎灭绝了汉人中的知识份子,怎么看怎么像精神不正常了。如果把黄石扣留在辽阳的话,这么重大的事情皇太极也不能瞒着时间太久。可是万一努尔哈赤疯病发作命令把黄石宰了的话,那议和地大门也会就此关闭。
现在黄石已经亮出了底牌:老疯子努尔哈赤已经七十了。他是活够了,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想为他陪葬吧?所以把招数放亮些,趁着他没来辽阳赶快放我回去。
皇太极正权衡利弊的时候,黄石冷不丁又添上了一句:“赵家姑娘我承认是我地聘妻了,你过两天把她送回盖州吧,这也可以体现你们议和的诚意。”
皇太极瞥了黄石一眼,略带惊讶地问道:“没想到义薄云天的黄帅。居然也是个多情之人啊,连一个几乎称得上是素不相识的女子都要救。”
“我本来就不是无情之人,我也从来没有大义灭亲过。”黄石摇了摇头,这话明明是大实话,但却只能跟皇太极一个人说,也只有皇太极一个人会信:“当年我灭孙得功并不是什么大义灭亲,而如果孙小姐不是一定要替他父亲报仇,我本来也想保她一生衣食无忧的。”
皇太极突然觉得从黄石的话中听出了一种落寞之意。不过这次还不等他说话,营帐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不久后就有一个人撩开正白旗大营的营门,大笑着昂首而入:“八弟,我回来了。”
那人手里还拖着一条鹿腿,他对坐在一边地黄石完全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皇太极身前。砰的一声把鹿腿甩到桌面上,一下子就把皇太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砸得乱七八糟,还染上了不少血迹:“就在进城前,我路上打着了一只鹿,诺,分给你一条腿吧。”
虽然来人说的是满语,但黄石这几年一直学习满文,所以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个人举止粗鲁,和皇太极的仪表姿态大不相同。在黄石的记忆里,上次陪皇太极出征镇江的时候。皇太极总是很注意自己的仪表。即使身处野外,衣服鞋帽也总是保持着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靠着种种装扮,皇太极在外人面前就显得更有威严。就是他地动作也都经过刻意的琢磨,举手投足间总能流露出一种气势,让别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个人不一般。虽然黄石不知道皇太极为此花废了多少心血,但黄石知道这个刚刚进来的人,肯定是从来不曾在举止方面费过心思的。
“多谢五哥。”皇太极笑着站了起来,以前和黄石交谈的时候,皇太极的动作总是极其优雅,除了头上地那两条猪尾巴辫子有些可笑之外,到也颇有点士大夫的风度。但现在他看也不看桌子上弄成乱糟糟的一堆东西,双手捧起了沾泥带水的鹿腿,不顾沿着手臂和袖口直流的污血,一个劲地啧啧赞叹了起来。
赞不绝口的皇太极意犹未尽地把鹿腿放下,指了指坐在那里的黄石道:“五哥,此人是……”
“知道,不就是长生岛派来了个使者么,我刚才在外面听说了。”来人不耐烦地打断了皇太极的话,他飞快地回头随便扫了黄石一眼后,就又掉头说道:“赶快打发他去了吧,我们去烤鹿腿吃,到时候边吃边聊好了。”
皇太极微笑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道:“这位就是明国太子少保、钦差平辽便宜行事副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右都督黄帅。”
接着皇太极又转头对黄石用汉语说道:“这位是我的五哥,三贝勒莽古尔泰。”
黄石站起身来,冲着莽古尔泰用满语说道:“幸会,在下久仰三贝勒大名。”
说完后黄石又扫了一眼莽古尔泰打来的鹿,后金地三贝勒果然很喜欢打猎。这个可怜地家伙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在“打猎”这个罪名上呢。
莽古尔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怔怔地背冲着黄石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声大喝,身体一个急跃就转过身来,手臂直挺挺地冲着黄石比划了半天,才戟指叫嚷起来:“你……你就是黄石?”
“正是在下。”
莽古尔泰双眼瞪得溜圆,平伸出来的手臂不停地晃动着。太出乎意料了,竟说不出话来了。皇太极此时已经从桌子后面绕了过来。他连忙扶住莽古尔泰,把他搀着坐到一边地椅子上。这期间三贝勒任由皇太极摆布,他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只是直愣愣地朝着黄石看过来,像是要把他脸上的每一条纹理都印入脑海一般。
莽古尔泰才被扶着坐下,就又猛地跳了起来:“黄石你好大的胆子啊,你竟……竟敢只身前来辽阳。你不要命了么,你当我大金上下都是死人么……”
莽古尔泰唾沫横飞地叫嚷了一通,最后又掉头去问他聪明的弟弟:“八弟,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黄帅此次是来使,手里拿着我给地关防,来谈的也是招安地问题。”皇太极嘴里回答着莽古尔泰的问话,眼睛却在观察着黄石脸上的神态变化:“其它的事暂且不论,五哥。正好你打来一头鹿,好吧,我们先请黄帅吃肉、吃酒。”
向黄石道了声歉后,皇太极就把莽古尔泰揪到了帐篷外,对他着急的低声说道:“黄石怎么能杀?他和毛文龙一样,都是挂钦差称号的明国节将。是明国的钦差大臣,我们只能好好招待,决不能怠慢。”
莽古尔泰似懂非懂地睁大了眼睛,圆圆地脸庞上全是迷惑不解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