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正奋勇地和明军厮杀,他单手就把一杆七尺马枪舞得虎虎生威,仗着马力竟能和面前的三个明军打成平手……准确地说,这也并不是平手,莽古尔泰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了,但他吼声连连,一次次左绰右挡地荡开突刺过来的长枪,保护着自己和胯下的战马。右手累了的时候,他双腿一控马倒镫一步,就上下抡着铁盾防御。
黄石早就看见前线的莽古尔泰了,但他没有想到这厮竟然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有被打死,须发皆张的莽古尔泰简直就是后金军的一面旗帜,在大呼小叫的正蓝旗旗主身后,后金士兵一次次鼓起余勇,再次聚集成战阵抵抗。
现在明军谁都知道不能留在这里,全军都奋力向自己的基地杀回去,正占了兵法中的“归师勿遏”和“死地则战”这两条,所以黄石对本方辅兵和那些封建友军的战斗意志也比较放心,而后金军则主要靠他们头目的战意才能维持住士气。
“大人,末将愿意去为大人取来莽酋的首级。”贺定远一直在黄石的耳边软磨硬泡,要不是黄石威权深重,贺定远估计早就自行跑上去了。
“杀鸡无需牛刀,”在黄石心目里,那贺定远可不止一个莽古尔泰的价值,再说黄石也不认可依靠个人武勇的战斗模式,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本想把这个功劳留给一个长枪兵的,没想到这厮竟然能三进三出不死。看来冷兵器是奈何不了他了。”
碰!
五个站在大部队后面地火铳兵并肩开火,他们奉命集火狙击建奴的正蓝旗旗主。一发铅弹命中了莽古尔泰的坐骑,这致命的一击立刻就把马头击碎了。几乎在同时还有一发子弹打在了莽古尔泰的大铁盾上,巨大的冲击力把铁盾打得脱手而去,重重地拍在了莽古尔泰的脸上。鼻血长流得正蓝旗旗主一个后仰,和他地马匹一起翻倒在地的时候就已经不省人世了……
两翼虽然还不断射来弩箭和飞石,但这丝毫不能减缓明军移动地步伐。经过四个小时的激烈战斗,现在他们面前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jūn_duì保持着转动的节奏继续前进。里面的鼓声也变得欢快、流畅起来。
后金的三个旗主现在都站在侧翼的山坡上,皇太极身后还有小半“重骑兵”,但现在让他们去硬冲官道是不会有任何意义的,皇太极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看着明军紧密不乱地阵型,终于颓然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把马鞭和大弓都扔在地上。
代善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后金军的牛录一次次被击溃。又一次次重整起来,然后再被统统击溃。七十个牛录里有五十个牛录伤亡超过一成,已经溃散得完全没有力量再战了,个别的几个特别敢战的牛录甚至有伤亡近半的,还有不少牛录额真都战死在一线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代善面如死灰的嘟囔道:“幸好明军不做追击,我们的伤兵都回收了。”
此时莽古尔泰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他地奴才一直在给他包扎伤口。并给他绑好折断了的左下臂,在这几个小时的战斗里他全身上下也添了不少处伤口。听到代善的话以后,莽古尔泰一挥手推开他身边的奴才,猛地从地上蹿起来,右手抽出腰刀势若疯虎地冲着山下的明军虚抡起一片刀光,嘴里还大叫着:“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旁人看他舞得凶猛,一时间都退开了两步,那莽古尔泰一直砍到胳膊上和大腿上地伤口都重新迸开,一直砍到精疲力竭……他最后狠狠地把刀向遥远的明军纵队方向扔了过去,口中还发出了“啊”的一声长啸,然后虚脱了一样地向后踉跄着,脚底下还打着绊眼看就要跌倒了。
“五哥。”皇太极枪上去和莽古尔泰的奴才一起扶住了他,这才发现莽古尔泰已经是涕泪交流,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从他眼眶中涌出。把沾满泥土血汗的脸颊冲出了两行沟渠。最后滴滴答答地从他的宽下巴上溅落。
“这么一个不尚智、不尚谋的庸将。”莽古尔泰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他指着黄石的旗帜叫道:“他侧翼留兵不是太多就是太少。进攻的节奏不是太快就是太缓,明明没有我拿捏得好啊……”
皇太极连忙抱住他:“五哥,不要这样。”
“五弟……”代善也跑过来要劝。
莽古尔泰甩开身边地人群,一屁股坐到地上,戟指大叫道:“我身经百战,各种战阵都了然于胸,他黄石每次就是把兵随便拉个阵,然后一脑门就撞上来和你打。”
“我就打,打,打,打,打……”莽古尔泰坐在地上乱抡着两个手臂,一下下都用尽全力,仿佛正在与看不见地敌人搏斗:“但就是怎么也打不下去,打不下去啊……”
莽古尔泰咧着大嘴发出了似哭私笑的嚎啕声,还拼命地拍着自己地大腿:“然后就莫名奇妙地输了,还死了这许多的勇士。”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道:“这些勇士都如同我的血肉一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了。”
皇太极轻声说道:“我倒不认为是毫无意义。”他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正蓝旗的奴才就又涌上去给莽古尔泰重新包扎伤口。
……
贺定远在黄石背后眯着眼望着退入林中的后金士兵,沉声问道:“大人,我们不追击了么?”
“不追击了,我军当务之急是快速返回复州。”黄石手下也有大批士兵负伤,他急着赶回去救治这些伤兵。而且现在天色已晚,黄石再也没有兴趣和对手纠缠下去了。浩浩荡荡的纵队偶尔还收到来自两侧地流矢攻击,黄石的部下此时也是精疲力竭,没有能力和欲望去攻入树林,进行一场看不到结束的扫荡战了。
各步队都派出些火铳手进行掩护射击,官道两侧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后金军了,但后金还是有些弩手或趴或躺地伏在地上绞弩机。火铳手虽然积极地向这些散兵游勇射击,但效果并不好。不过这些火铳手至少也算把后金的轻步兵驱逐到几十米外了。他们对明军的伤害也变得微乎其微,而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一支保持了纪律和秩序地jūn_duì来说根本也算不了什么。
今天的作战中马队地表现不是很好,这些骑兵花费了黄石不少钱,但是下马步战的时候却比不上步队。马队成员在贺定远的调教下,个人的武艺都还算不错,但是集团作战和纪律却比不上重步兵,虽说黄石也知道骑兵自然有骑兵的工作。但他还是忍不住苦苦思索起针对骑兵的训练方法来。
听到黄石放弃追击后,吴穆就明白今天的激战算是到此为止了:“黄军门真是武功盖世啊,轻松击破建奴大军围困。”吴穆又在进行他招牌式地抚胸而笑,同时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遇到伏兵的话,便应该以兵硬冲,必可大破之。
正在琢磨此战得失的黄石连忙抬头笑道:“吴公公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