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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泽醒来的时候,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雨声。
他微微转头,眼前依旧是芙蓉帐子金丝穗,雕刻精致的香炉飘散着烟气,透过珠帘,朦胧间能看到外间红衣的婢女抱着琵琶,弹着轻缓的小曲,与外面的雨声合奏出一种诡异的琴瑟和鸣来。
好一番惬意。
但谁又能想到,这美妙的如同秦楼楚馆的地界,竟是传说中阴森恐怖的冥界里,奈何桥下孟婆神的茶楼。
余泽却茫然地看着眼前床外的一切,双眼无神。
一晚上,又是徒劳无功。
这时候,珠帘外传来叮咚叮咚的铃铛音,然后是悦耳却沉稳的女声:
“怎么,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余泽精力稍稍回转,他缓缓地坐起身子,耳边还是珠帘铃铃的响声。
眼中所见袅娜而入的,是一个身穿广袖黑衣的女子。
女子的一头黑发随意地挽成了松松垮垮的发髻,明明面容艳丽,却不施脂粉,黑衣也是平整的交领,将她的皮肤严严实实的遮住,平白地多了几分肃穆。
眼神涣散的余泽看着黑衣女子,半响、才开口:
“至少我还认识你是孟婆。”
传说中的孟婆艳丽如桃花的眼睛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揣起手,对还没完全缓过神的余泽说道:
“我这些年来,夺取过无数人的记忆。要论帮人恢复记忆,你真是第一个。”
余泽来幽冥府时,与其他鬼魂完全不同——
他忘记了自己生前的一切。
对于一般鬼来说,这都没有什么,反正是要喝孟婆汤忘掉一切的。
可余泽不是一般的鬼,他是幽冥府中仅次于十殿阎王的判官。
孟婆见他可怜,就约他每隔两天到孟婆茶楼住上一晚,熏香听曲,孟婆在一旁施法,争取能想起一星半点。
余泽挠了挠头:
“昨日忘了跟你道歉,阎罗让我去除厉鬼,我就忘了与你的约定了。等我回赏善司给你寻好的茶叶,权当赔罪了。”
孟婆笑了笑:
“无妨,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见余泽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孟婆敛了敛黑色宽广的袖子,继续说道:
“而且,死都死了,生前的事情纠结什么,忘了也挺好的。”
余泽翻了个白眼,准备反驳。他与孟婆的关系好,总是习惯性地攻击她的话。但悲痛的是孟婆总有克制他的方法,让他无法回击。
果然,他接下来就听见孟婆说:
“你现在该纠结的是,阎罗王刚来了,让你醒了就赶快去五殿找他。“
余泽的睡意马上就消散了。
他想到阎罗那张看似和蔼可亲、其实皮笑肉不笑的脸,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余泽连忙整理好衣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对着一脸看热闹的孟婆道了个别,接过门口伺候的红衣女鬼递过来的油纸伞,就向外疾步走去。
门内,香炉红帐琵琶乐。
门外,则是另一番风景。
阴曹地府,阴风怒号,黑雨瓢泼。简直不能说是乌云压顶,因为天空黑到根本就看不到一丝云,倾盆而下的大雨,如同墨汁,黑的、让人心惊胆寒。
余泽举着他素白画墨双鱼的油纸伞,快步踏上了奈何桥。
奈何桥上,面容惨白的阴差押着一群群魂魄麻木地走过。那些鬼魂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肚大如锅、有的骨瘦如柴,然而,都朝着一个方向:
孟婆茶楼。
在那里,他们将忘记前尘往事,开始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
原本还急地火烧眉毛的余泽突然心中一动,他停下焦急的步伐、回头看走过去的那一群人。或许因为余泽是唯一一个在奈何桥上走回头路的人,那些麻木的魂魄竟然都也在回头看他,想要知道是怎么样的人物可以在幽冥之界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