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拨弄着手指一字一字念到:“斩草务必除根!”
这句话让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司马玮也吓了一跳,自己平日里最多就是个混蛋,皇后嫂嫂才是个狠人啊。
司马玮行礼道:“遵旨。”
此时皇宫京华阁,汝南王司马亮和太子少傅卫瓘也是毫无睡意
二人来到阁楼高处远眺着被夜色笼罩而入睡的洛阳城,思绪万千。
卫瓘幽幽地问道:“王爷,真的非走这一步不可吗?”
汝南王司马亮长叹一口气:“哎!可惜了,先帝立国才三十年,天下好不容易从纷争的三国乱世统一,却又要陷入祸患,本王真是愧对在天之灵的父亲和兄长,也愧对已逝的先帝。”
卫瓘说道:“王爷,事到如今,不如你我再分头劝劝皇后娘娘和杨大人吧!”
汝南王司马亮痛心疾首地摆了摆手:“没用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前些日子,本王曾委婉地提醒杨骏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却不曾想,这个老顽固已是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双眼,还反过来威胁本王,皇后娘娘那边更是,对权力的把控也是丝毫不让。一个顽固不肯放权,一个处心积虑想要大权紧握,势必水火,已无转圜余地。”
卫瓘神色黯然:“只可怜我那侄女子鸾,这让老夫如何面对逝去的族弟。”
汝南王司马亮看着静谧的洛阳城,缓缓道:“只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动摇江山社稷之根本。”
卫瓘掩面叹道:“王爷,您觉得可能吗?这不明摆着嘛!这件事情一旦实施,定是楚王司马玮来执行。”
汝南王司马亮深知这个侄孙的为人性格,嚣张跋扈,冷血残忍,再加上这肯定离不开皇后贾南风的旨意,三杨家族必定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不由地看了一下杨府的方向,喃喃道:“可惜杨家了,就因为其长兄的一个错误,就要让全家付出惨重的代价,真是不该啊!”
汝南王司马亮看了一眼卫瓘:“卫大人,我记得你有一侄女嫁给杨济,是吗?”
卫瓘悻悻地看着司马亮:“是啊!王爷,刚才老夫提起的子鸾就是老夫的侄女。”
汝南王司马亮道:“这样吧,你托人把杨济的孩子们接出来,外人问起来就说孩子们去祭拜祖宗去了,大人们逃脱不了干系,可孩子们是无辜的,本王只是敬重杨济的为人,孩子们也都是你的外孙,杨家上下只有杨济的孩子们都未成年,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看着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受牵连。”
卫瓘激动得点了点头:“王爷言之有理,多谢王爷的提醒,救不了大人,孩子总应该能救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卫瓘拜谢汝南王司马亮,匆匆离开,回往府中。
此时的楚王司马玮仍然心有余悸,刚才在烟雨阁里皇后贾南风说的斩草除根仍不禁让他有些后脊生出阵阵寒意。
他回到了他下榻的行宫中,疲惫的身躯瘫软地坐在席椅上,他已经有些后悔来到洛阳城,来到洛阳城半年之际,他发现这个富庶繁华的洛阳城绝非他想象的那么歌舞升平,他恨杨骏,恨这个老顽固不识时务,挑起了此次事件的祸端;他也怕贾南风,怕的是皇后嫂嫂的心狠手辣,一旦铲除杨骏,这个凶狠的野兽不知道下一个吞噬的是谁?也有可能自己就是下一个杨骏。
司马玮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才好。
周肃走到司马玮面前,问道:“王爷,为何今日归来如此疲惫?”
司马玮长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肃明白了司马玮的意思,道:“王爷所说的,小的也明白,说实话皇后娘娘要夷灭杨氏三族的事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事,王爷,小的追随您这么久,您想不想听听小的心里话?”
司马玮微微一惊,这么多年来他只是把周肃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跟班,从未了解过他们的心思,如今周肃要对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司马玮自然应允。
周肃一本正经地说道:“王爷,说实话。弟兄们跟您来洛阳之前和之后完全想象得不是一回事,而且多有抱怨;在小的眼里认为,洛阳城应该是随着先帝的驾崩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幻化多变的大染缸,如今您我都无法脱身,至于皇后娘娘要夷灭杨氏三族,说实话,小的认为皇后娘娘有些偏激,这件事情只需要诛杀杨氏三兄弟即可,给其他有谋权篡位之心的臣工杀鸡儆猴足可,如今要夷灭三族,只怕是会引起所有臣工的恐慌和不安。”
司马玮淡淡地说道:“是啊!想起在荆州的时候,本王虽然有时候也很过分,可屠杀妇孺的事情,本王是万万干不出来。”
周肃回敬道:“王爷,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您我都无法回头,您是王爷,我是小兵,可在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您我都是大晋的臣民,圣君旨意,不能违背啊!”
司马玮脸色忧郁:“要知道杨太后可是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夫人,本王要是把她也诛杀了,只怕无颜向父皇交代。”
周肃想了想,劝解道:“王爷,您尽力了,汝南王也尽力了,这是不可阻挡的事情,一切看天意吧!”
司马玮想了想,长吁一口气:“也罢!记得在荆州的时候,本王曾经对你们说过来到洛阳,要让诸军兄弟们喝一口洛阳城的美酒,正好皇后娘娘也赏赐给本王一些美酒,你安排下去,明日本王要跟兄弟们痛饮三天,不醉不归。你说得对,周肃,既然是无法阻拦的事情,何必自寻烦恼呢!今日有酒今日醉,想那么多干嘛?
周肃行礼道:“这就对了,王爷。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杨家的人死的时候别那么痛苦就行。”
司马玮点了点头,幽幽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悲郁的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正月初三晚,杨珧杨济刚刚参加完皇上举办的新年宴,兄弟二人一脸微醺,还流露着新年的喜悦之情,正在回府的路上,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身影横在路中央,把赶马车的车夫吓了一跳,拉车的马匹也受了惊吓。
车夫大吼道:“这么晚了,走路看着点,听不到马蹄声吗?”
那个身影正了正身形,直直地站立在马车前。
杨济问了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回答道:“二位老爷,有一人突然横冲马路,马匹受了惊吓。”
杨珧杨济缓缓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那个身影,穿着普通百姓装束,一脸络腮胡子,杨济仔细凑近前看了一眼,却并不认识此人。
杨济问道:“这位仁兄,有何贵干?”
那人冷冷地说道,声音犹如此时的寒冬一样冰冷:“二位杨大人,不必知道小的名讳,小的只是告诉二位大人,过了正月十五,朝廷就会对杨家动手。”
杨珧杨济面面相觑,“动手?什么意思。”
那人却抱拳行礼:“小的也只能告诉大人这些,还望大人有所准备。”说完,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杨珧还有些纳闷,杨济却是醒悟过来,这半年以来,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杨家的不利,皇后娘娘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在寻找一个机会,可能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了。
事实上也正如杨济所料,中书监华廙已找到了先帝遗诏的副本,当时晋武帝司马炎临终之前为了防止托孤大臣独断专行,特将遗诏分为正副二本,杨骏拿走的只是遗诏的正本,副本却一直迟迟没有找到,皇后贾南风托中书监华廙苦苦寻求才最终找到。
杨珧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杨济:“三弟,你怎么了?”
杨济摆摆手,一脸暗淡:“二哥,该来的终于来了,朝廷已有对我们杨家动手的准备了。”
杨珧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杨济黯然说道:“皇后娘娘只怕是已经找到对我们杨家动手的理由了。”
杨珧沉默一阵,忿忿地说道:“都怪大哥,死活不听劝,这下好了,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杨济神情恍惚,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哎!二哥,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朝廷真的要杀我们,我们自然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孩子们受到牵连,我这一想,心里就痛。”
杨珧也忍不住眼泪汪汪:“是啊!可怜了孩子们了,他们是无辜的。”
杨济拍了拍杨珧的肩膀,宽慰道:“回去之后什么话也不要说了,你我明日上朝告假,就让我们与家人们享受这最后的天伦之乐吧!”
一阵冬风拂过,将杨珧杨济的马车碾在雪上的车辙渐渐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