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徐彩娥在两月前就派家里的小厮出去打听过她大女儿李文玉的情况,生怕她们那儿也遭了匪祸。
流民为乱匪盗四起,被派出去的那小厮也生怕一不小心在路上遇上暴徒,匆匆往李文玉嫁去的那个村子的方向行了不过二三十里,只在路上得了个消息说城西那锁桥村整村儿都被强盗屠干净了,也不再亲自去求证,回来就跟徐彩娥说,太太,那锁桥村整村儿都被强盗杀光啦,一个儿没剩!
徐彩娥一听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厥过去,反应过来之后就扑在榻上大哭一场,一连两个月那一双眼都是红肿红肿蕴着泪光的。
其实小厮的消息也没错,那锁桥村的确被屠了村,只不过没屠干净罢了,强盗们的主要目的是抢财,又不是杀人!约莫一小半儿人都跑出来了。
跑出来的人里到各处投亲靠友的颇多,李文玉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婆婆,两个公公和一个丈夫都死在强盗刀下了,家里房子一把火烧了,一家六七口人拖拖拉拉地徒步往白杨庄来寻亲来了。
徐彩娥自然是高兴大女儿还活着的,不过李文玉那蓬头垢面不知多少天没洗过澡的样子还有那身破烂不堪的衣衫又实在让她心酸心疼,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在一处痛哭一场。
要不是徐彩娥几次派人去叫她,田宝是很不愿意再见李文玉的。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仔细说起来还算得上有些小仇,见面做什么!?
八年不见,李文玉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倒是稳重了不少,纵使见了田宝心里仍是不怎么高兴,却不再明晃晃地在面上表示出来,甚至还装作亲亲热热的摸样去拉田宝的手,嘴里还叫上了“妹妹”。
这演技也太差了!叫什么妹妹呀?大姐你眼里还一副吃人的摸样呢!
田宝往后退一步躲了过去,李文玉立时便是一僵。
“小宝,不认识了么?这是你文玉姐姐。”徐彩娥眼皮儿还肿着呢,见姐妹俩站在一处却又高兴起来,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真心想让两个女儿关系处的好一些。
“娘找我来有事?”田宝并不接她娘.的话,她实在不想违心跟李文玉姐姐妹妹地叫来叫去。
“也没啥重要的事儿,”徐彩娥伸手招呼李文玉坐在她身边,又叫田宝,“小宝来坐,你姐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姐儿俩说说话。”
田宝并没有过去,她看了一眼她娘和李文玉那握的紧紧的两只手,那种久违的不自在又涌了上来,不知怎的,似乎她跟她娘始终不如李文玉跟她娘亲近,论起来,她跟她太婆她爹爹们要亲近的多,她觉得不舒服,却还是笑笑说,“要是没啥重要的事儿那我就先走了,刚刚我太婆也谴了人叫我呢。”
要说徐彩娥在田家最怕哪一个,那必是老太太李秀妮无疑。因此她一听是李秀妮叫田宝,要拦着让两个女儿好好培养感情的心思立马退了大半,忙说,“那先去看你太婆去吧,也别忘了多来这边玩儿,娘叫厨房做好你喜欢的糕点等着。”又叫李文玉去送送妹妹。
李文玉一路将田宝送出院门才折返回去,一进门脸就落了下来,皱眉问道,“娘,我看没什么用罢?田,呃,妹妹她像是很不喜欢我。”
“别瞎说,那到底是你妹子,一母同胞的怎么着也比别个亲些,”徐彩娥道,说完却也有些动摇,又安慰李文玉说,“你也别愁,这不还有我呢吗?放心,饿不着我那两个外孙子。”
田宝离了徐彩娥的院子就真往正院儿去了,进了正房门叫了一声太婆就坐在一边儿发起呆来。
李秀妮年岁大了,白日里精力有些不济,这会儿正歪在榻上歇晌呢,这会儿睁开眼看了看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惹我,我不开心”字样的小孙女儿,哼道,“方才这是去看你娘去啦?”
“嗯”田宝晃晃小腿,抬头答了一声。
李秀妮手肘撑着榻面要起来,田宝忙下榻去扶着她太婆的胳膊,李秀妮借着孙女儿的劲儿坐起了身子,拉着田宝的手让她坐在身边,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呀,就是个小傻子!就会自己窝着不高兴。啥大事儿!?值得放在心上?”
在她太婆面前没啥好装的,田宝撅撅嘴,哼唧一声,干脆歪着身子拱到李秀妮的怀里,合手抱着她太婆的腰晃了两晃,明确地表达出了“求虎摸求安慰”的意思。
“不高兴了不要闷在心里,”李秀妮拍拍她的背,慢慢道,“是为了李文玉吧?你也不想想,值得么?你跟她不说非亲非故,也到底没啥交情,不喜欢就不见她好了。更厉害点儿,干脆叫人哄她出去也没人说你不对。”
“不全是为她······”
“还有你娘?哎哟我的傻宝儿!你哪点儿不高兴了就直接跟娘说,不想见李文玉也跟她说,自己生什么闷气呐!我们田家的小宝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才好,用不着为了谁委曲求全!要是实在不想说,干脆不去见不就行了?有些事儿,你不把它放在心上它就不是个事儿!”
田宝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豁然开朗!是啊,李文玉算什么呢?我干什么要为她不高兴?就算是她娘,也没人拿孝道压着她非要她去见哪,她太婆说得对!何必委屈自己呢?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把她往天上宠着,她傻了才为那些对她不好的人纠结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