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勋满意,可不满足。
一半满意,一半不满足,造成结果就是脸上阴阳怪气,欲~求不满。
他自己不察觉,却看得柳嵩心头像挑了十八桶水七上八下,苦哈哈地劝些好话:
“霍爷,这事儿一次就算了,再来一回两回,草民可撑不住啊!您也体谅体谅小人,小人这不还待郑家,还没自立门庭吗?别叫小人为难哇。再说了,草民家这姨娘打从遇着了您,可就没安生过,上回家里为了爷,还被家中烧火粗使老婆子踹了一脚,这回是亲自来跟您道了歉……大人是个爱恨分明,心胸宽真英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如今,什么仇什么怨都该是烟消云散了。”
霍怀勋眼睛仁儿一闪,摸摸下巴:“被人踹啦?”
柳嵩痴痴点了点头:“还摸了两把呢。”
霍怀勋不是滋味,老子都还没来得及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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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娘与袅烟由良哥送回家,跟出门时一样,从后门进了宅子,良哥又将柳嵩吩咐多说了两句,提醒欢娘休要乱说。
欢娘道:“妾身不乱说,就看舅老爷今后乱不乱做了。”说着拉了袅烟跨过月门,朝东边院子走去。
两人前脚刚离了后院,良哥也出宅回铺去了,对面布着爬墙虎粉墙后头,却是人影一闪,一名丫鬟着了一身秋香夏布裁成对襟小衫,探出身型,正是腊梅其人。
日日无事盯着欢娘这头,今儿哪会错漏了。她哪会不晓得良哥是那相好跟班儿,只贴了门墙后,竖直了耳朵,隐约听见声音飘来:“……今天事……姨娘主子可千万别……”
腊梅醋意大涌,见着那妖妖娆娆小身影领着个丫鬟离了,又是说不出怨恨,一个瘦马馆出来,凭什么就能使唤上丫头了。
一个身份尴尬妇人,跑到外头去料理夫主家店务,还有不能说事?能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见不得人事,也必定和舅老爷脱不了干系。
若夫人知道,舅老爷不怕有事,那贱人该有些苦果子吃。
腊梅被柳嵩喝叱过,自然不敢直接出面告状,一路想着又不大甘心,回了下人厢房,烦闷地蒙头盖被睡了,睡到一半被吵醒,门板乒乓作响,见是同住一屋尤婆子进来,起身骂了两句:“我睡觉,你大手大脚,也不能顾忌着一些!”
尤婆子豁着漏风牙回嘴:“就你金贵!睡个觉旁人连出个声都出不得了?拿自己当成千金小姐少奶奶了不成?个丫头片子,不伺候主子,大白日里躲房里睡大头觉,可甭叫我老婆子你家小姐前头告一状!”
腊梅叉了腰,正准备下榻撒泼干架,脑子一闪,记起这尤婆子跟欢娘之前有过节,因为欢娘被柳嵩踢过一脚,那日回来还捂着心窝,叨念了一晚上。
告状这种吃力不讨好粗使活计,何必亲自上阵,留着嘴巴岔,脑子糊人去做也好。
转了念,腊梅面色一宽,心情好多了,重躺回去,哼笑:“怎么着,你瞧不起下等人?我今天不是千金小姐少奶奶,明天可不一定不是,咱们家不是有开河先例了么。”
尤婆子一听,火引子立马被拉到另一处:“她那也算是主子?比咱们可高不出多少!”
腊梅继续激她:“你这话可就是吃不到葡萄了!你卖身钱能抵得她一小撮零头么?她怎么不算是主子了,如今连袅烟那疯丫头都有眼色,围着人家打转儿呢!帮着递东西,陪着铲土挖泥摘花,说一不二!刚还见着从后门进宅,搀得人家紧紧,一同回院子。不是主子能这般奉承?”
尤婆子浊目一转:“东院那人今儿出府了?跟谁?”
腊梅打个呵欠,卷了被子:“谁晓得呢,只见着家中香铺良哥同她一道回来。”说着扭过身子,再不多说了。
尤婆子果真上了心。
她想这姨娘出外事情,家中全没个风声,今日又是从后门偷偷摸摸回来,定是没得过家主允许,找了一日,见欢娘一个人后院小圃里采采挖挖,袅烟临时被喊去做事,四周没人,冷笑一声,上前行了个礼。
欢娘打从进郑家那一日被这丑婆子欺辱过一次,之后还没见过面,来来去去,早将这号提不上台面人物忘了八八/九九,见她主动过来施礼,晓得有些不对劲儿,果然,还没说两句,尤婆子就露了本相,说起那日欢娘从后门出外事。
那日香铺跟霍怀勋碰面后,欢娘就是个傻子,也明白柳嵩将自己带出这码事儿,绝对是没给上头回报,回头想想,也是一身冷汗,这会儿虽不知道尤婆子是打哪儿知道看到,只见她一脸馋相,就晓得,这贼婆子,胆子不小,生了胁迫心。
哎,也不能说她胆子大,谁叫自己就是这么个尴尬位份,区区个烧火柴房婆子,也敢有这份骑头拉屎勇气?
这婆子,当然是不敢要挟柳嵩等人,只有从自己这里捞油水了。
人善被人欺,位低也被人踩。
是个人就不爱被人威胁,欢娘也不例外,况且还有旧恨没消,那一脚踹了自己肚子,活活疼了三两日。
她来这郑家,可不是为了被个狗眼看人低下三滥蠢钝婆子打。
欢娘斜眼睨一下旁边佝偻着个腰婆子,步履没停,款着编篓,沿了小径,继续查视叶茎,平心静气:“尤妈妈是有什么想法?”
想法可多了去!尤婆子也不遮了,大咧咧黄板牙外翻:“我老婆子就说欢姨娘是个造化高,一点就通,叫人省多少口水呢!”
省了你口水,可别怪折你寿。
欢娘将枝头一桠成熟了花瓣肉儿掐下来,扔了篓子里。
尤婆子见她面无表情又没说话,进一步,搓手道:“老婆子还能有个什么想法,欢姨娘这么个神仙人物,奴婢是肖想不得了,只好求个手头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