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娘晓得那货睚眦必报,可也没想到瞪个眼珠子就叫人记恨上了,没料到招惹了怎样人物,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停着,正迷上了手头活计。
守寡妾侍身份,就算开心,也只得咽肚子里去,屏声静气垂头丧脸地过活儿,架不住欢娘这一世就是个大马哈性没出息,再苦日子都捱了,如今暂且有个归宿,是懒得去搞那些伤春悲秋,这些日子心情愉悦,就算不摆出个笑脸儿,也是粉颊透酡,玉腮含喜。
别人倒没多注意这角落里小人儿,只腊梅自从晓得舅老爷那一回趁家人不,私入东院事后,多少上了些心,见欢娘入了郑家,不见萎靡,短短辰光,反是容颜似玉,日日被雕琢出形,心头不免气恨,看那副样子,有什么好穷活?不说还当是郑家讨来当少奶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这副精神劲头,免不了自家小姐耳朵边嘀咕几句。
郑绣绣跟自家那异母哥哥没什么感情,又是个不理家务内院闺女,自然对于欢娘如何守寡,是否循规蹈矩,没有任何情绪,反倒听腊梅念叨,生了好奇。
她自生下来到现,除了丫头们,身边就没个同龄人,心中总还是有几分苦闷,前段日子见家中添了妙姐,还会画画写字,总是跑去妙姐那边,却发现对方寡言少语,压根不睬自己,去了两回,也没讨出个什么意思,如今又来了个活泼许多欢娘,巴不得她话多事多呢,听腊梅说东院那小寡妇成日对着花草拾掇,便趁老头子卧床养伤,嫡母姨娘都围着团团转,日日跑去东院那头,见欢娘采花摘叶,蒸捣窨香,也就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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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常春馆里,了解香脂粉料属于妆容技艺之一,也是瘦马平日要学。
田六姑说过,女体媚香,甚至胜过容颜美貌与骨肉均匀。
一夕欢愉,灯一灭,男人起来拍个屁股,算不着连你什么样儿都忘了,可香味却是直接,给人观感,保持时间久。
只那时,哪学过配料制作那么深入,不过就是熟悉哪个熏香能催|情,哪个脂粉能壮|阳罢了。
现下每日对着单据上香料名称,欢娘陷内宅没处发热劲头,倒是有个宣泄处。
不期没几日,欢娘去书楼做打扫,一日往常翻那些藏里头书。
根据经验,越是宝贝奇书,那小公子越是藏得紧,藏得深。
这段日子,但凡能扒到传奇话本,欢娘也算看了个齐整。
想这古人编故事,也着实没个意,鬼狐魂仙得道升天已经算是这年代异类,哪里现代那么多稀奇古怪、光怪陆离题材,看多了,来来去去无非那几样,才子佳人便是经历万千波折后花好月圆,英雄豪杰则是侠肝义胆为国捐躯,旧瓶装酒,没多大个意思。
这天仔细翻找了里头,欢娘找到几本《香谱》、《桂海香志》、《名香录》,扉页泛黄,边角卷皱,似是压了许久没动过,看名字不像诗词话本,足足一尺高一摞,沧海遗珠般,被杂书掩盖,再一翻看,全都是调香制香书籍,想必是因为郑家祖产中有香铺,才有这些私下收罗。
这倒是惊喜。
读了几册,欢娘上了瘾,每日给亡主奉香祷经,给郑氏夫妇晨昏定省后,若无其他闲事,镇日埋书楼。
打从那日看出县太爷家两房妻妾脂粉调错之事,柳嵩对这小姨娘有些刮目,别不说,心思细腻,还有些天赋,也就松动了一些。
乡下郑家香圃庄园,隔三岔五就会送些鲜花卉到香铺这头,袅烟得了允可,每次赶上了,还能拿些样品回家,越发是叫欢娘多了些资源,比对着名字,一个个通熟,颇有些无师自通造化。
前世精油风靡一时,欢娘也算是跟风迷过阵子,还报名上过国际芳香疗法师专门课程,兴致勃勃时,专门弄了个熏香台,抱回一套熏香工具。
这些日一接触,那点儿兴趣瘾又勾上来,院内叫韩婆子翻出一些空置瓶罐香炉,擦抹干净了,将郑家香圃里采摘下来鲜植卉,照着,依葫芦画瓢地琢磨配比,饶有兴致地打火扇风,研磨晾晒,浸泡密封,总算是有个寄托。
韩婆子就看着这姨娘成天穷思量慢鼓捣,倒不像是个安分守寡,面上虽是遵着她意思,并无责难,私下却免不得去柳倩娥那边儿抱怨两句。
主母叫自己监管这来挂名姨娘,就算对方没个错,也得寻个不是出来,才显得自己忠职守,没疏于岗位。
柳倩娥听了韩婆子告状,忖毕竟是自己答应胞弟叫这姨娘帮手香铺事,见欢娘再如何也是关自己小院内,加上正烦着郑济安伤病未愈事儿,也并没多余精神寻欢娘由头,暂时先记了心底,压下不表。
几日下来,欢娘也能拾掇出些成品,郑绣绣看着稀奇,叫她给自己用凤仙花汁水染了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