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娥虽出身平平,却也心气坚决,放话过去,虽然郑济安是官,自己是民,家境悬殊有别,可自己正当吐蕊妙龄,又是黄花闺女,嫁了个鳏夫,多有不值,所以只做妻,绝不当妾。
这话说,也只有郑济安当时正迷恋她年青貌美,才听得进去,倒也爽,三媒六聘把柳倩娥娶了过来,填了房。
而妾室高姨娘,原来是郑济安堂兄家伺候老太君身边心腹丫头,家生子,颇得老太太宠。
郑济安早年进京读书考试,借居京中经商堂兄家,堂兄遣这丫头专门照顾他,少爷同丫鬟间,正是青春萌动,一来一往,自然有些说不清款曲。
后来郑济安入仕,堂兄为与这堂弟攀好关系,将高氏转送于他。
高姨娘将郑堂兄家当成半个娘家,郑济安任时,不时帮衬着两边来往,疏通桥梁。
几年下来,官商相助,郑济安官场之路少不了堂兄钱银开道,堂兄产业也有官场中堂弟作杖。
两厢得益,顺风顺水,其中高姨娘这人,自然功不可没。
再则,柳倩娥进门多年没有生育,高姨娘早年却还给枝叶凋零郑济安添了个女儿,生得算雪灵,颇得他欢心。
所以,比起进门不久,娘家也不厚实柳倩娥,郑济安心多少偏向高姨娘,也所难免,而高姨娘,自恃着与家主这层关系,多少也有些憋屈,瞧不大起这任主母。
一来有青梅竹马初恋感情做奠基,二来又帮了事业,哪个男人不喜欢。
如此想来,柳倩娥和高姨娘,表面和气,恐怕也是一笔宅内混账。
欢娘想想也是,古往今来,后宅人员再简单,也是一山不容两虎,除非一公一母,妻妾间事儿,又哪能真理得顺。
自己进门若是当郑济安妾,怕也不是那么安生。
还有一则爆料是关键,郑济安原来有个独子,是亡妻原配留下血脉,除了高姨娘生庶女,这儿子也是郑济安唯一子嗣,家人都称一声小公子,年纪小小就有相如之才,诗书文墨,一点即通,郑济安心头肉,入泮后一直当成宝贝眼珠子似悉心栽培。
老天爷偏心,小公子非但学业优秀,人也是长得也是俊美无匹,郑济安任地,家家户户有女儿,吊长了颈子,都恨不能伸出橄榄枝,将其招纳为陈龙婿,人气旺盛得很。
小公子中了孝廉后,次年二月,与书院一群同窗赶赴京城参加春闱,考贡士去了。
刚考完初九、十二两场会试,还剩十五一场,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心十足肯定能中会元,小公子兴奋过头了,前一晚跑去京城有名紫微湖游船吃酒,结果一夜没归。
再等同窗报官,京衙差人去湖里捞了一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捞到了小公子帽冠和一只鞋子,恐怕是醉酒后,失足从船上落水。紫微湖深不见底,尸体谁知道沉到了哪儿去…
郑济安中年痛失爱子,胸骨捶碎了都悔不回来,大病一场,老了十年,从此一蹶不振,后来才提前罢官,回了老家肇县,颐养天年。
欢娘正听八卦听得兴致勃勃,再准备多问一些,只见袅烟“哎呀”一声起了身:“光顾着跟你掏故事了,院子里还有一盆衣裳没洗,被纪妈妈见着,又得把我额头捶个包!你自个儿玩吧。”
欢娘瞧她神神叨叨,居然还是个有责任心,噗呲一笑,又回头瞟灶房里,见田六姑刚刚吃完,又倒了点儿厨子小米酒,正自斟自饮,应该还得耗会儿,便跟袅烟屁股后头,打算一块儿跟去。
走到一半,经过一道圆拱门,袅烟闪身过去了,欢娘正要跨过院门跟紧,侧边廊子下急急走来个十五六岁小厮,刚进郑家做工,还摸不清楚人头,只当欢娘是家中人,将她喝住:“来来,你来帮个手!”
欢娘正要开口说自己不是郑家下人,眼掠过小厮,见长廊后立着个中年男子,形容削瘦,长须及胸,头戴纱帽,穿着件葵花色直裰,褐带皂靴,颇有些官相,看面貌也不算太老,头发却已都花白,身后还伴着几名同龄男子,都是外客,打扮都差不多,该是同城乡绅官吏,正齐齐正盯过来,又听小厮回头回应了几声,欢娘才知道,领头这人,便是郑家家主郑济安。
小厮见欢娘不动,急了,推了一把:“发个什么呆?老爷带了客人回来,其中一名贵客外面喝多了些,起不来身,你赶紧去客房先伺候着。”
欢娘思忖,这郑家奶奶刚刚变了脸色,似乎对自己去留有了保留意见,这会儿推拒,只怕印象分差,相反,眼下倒是个邀功好机会,正撞上了郑家家主,表现表现,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老板谁会嫌弃做事勤不偷懒下属?
不多想,欢娘便跟郑济安对上一眼,颔首一福身,对那名小厮清脆应下声:“这就去。”跟着人奔到了客房那边。
群客之中有人眼睛利索,又对女色敏感,见这小丫鬟身量虽还幼嫩,一言一举,却有股娇妩,一双大脚跑得飞,煞是活泼可爱,不禁做些宅院内私下调笑:
“郑兄好福分,后院花儿,一株赛过一株。”
郑济安倒没看明白那丫鬟长是个什么样,隔得远远,连是不是自家后院丫头,也没瞧清,随口唔两声,一颗心发愁地放了客房那名醉汉祖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