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又躺了五日,霍铮才能起来。
“皇叔,我父亲说你还不能起床!”他还没下床,就有道小小的人影飞扑到床沿,压在了他的被上。
“翎儿。”霍铮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抚抚霍翎的小脑袋,沙哑开口。
这里是西北军的营帐,江婧已带着霍翎随霍汶回了西北,徐苏琰也跟了过来,这意味着魏眠曦与他在陵墓里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京中巨变,帝后双亡,霍简夺了帝位,而阿远……深陷虎口。
他情不自禁攥紧拳,可才用了点力,身上便传来一阵刺痛。
“霍铮,你怎么起来了?”帐帘被人掀起,霍汶快步进帐。他身披狐皮大氅,底下穿了件锁甲,腰间别着长刀,神情肃然。
“皇兄,我想回京。”霍铮拳头一松又再捏紧,适应着身体的疼痛。
霍汶两步迈至床前,将霍翎抱到手里,道:“你昏迷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大好,不能回京。”
想想霍铮刚到西北营时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还惊骇。
霍铮是被云谷顾念期在离桑陵城十多里的月芽泉边上找到的,找到之时他已不醒人事,也不知已趴在月芽泉的石岩上被阳光晒了多久,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百道,哪怕是缠上绷带也止不住伤口里渗出的血水。
鸣沙关那时有月尊教的人,顾念期便不敢带他回桑陵,而往东是回京之途,一路遍布魏家军,他只得雇了辆马车,带着霍铮直奔西北大营。到西北大营时,霍铮一身的伤口早已红肿溃烂与绷带粘在一起,叫人看了触目惊心,他更是烧得糊涂,偶尔开口也只喊一个人的名字。
所有人都不知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然而就在连军医都束手无策,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地给他用了最重的药的情况下,他竟熬了过来,一点点地恢复。
“我的伤已经没事。”霍铮掀被下床,咬牙站起。
霍汶一掌按在他肩头。
他心头所想,霍汶如何不知。
“阿远已经不在兆京了。魏眠曦带着她同赴赤潼关,你就是去了也见不着人。”
“她和魏眠曦一起?”霍铮捂着胸口的伤,低声道,心里却松口气,魏眠曦既然与她一起,肯定是将解药给她服下,她的毒应已无碍。
霍汶却面现犹豫,斟酌许久才道:“魏眠曦在京中已与她大婚。”
“你说什么?”霍铮猛地抬头。
“霍铮,魏眠曦既与她成婚,自然不会伤害她。他既然亲自到赤潼关,势必是准备与我一战,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安心地扶持霍简做傀儡皇帝,将大安朝的江山不动声色地夺走。霍铮,如今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刻,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魏眠曦。”霍汶劝道。
霍翎眼珠子一转,见到霍铮神色压抑苦痛,便将圈着父亲脖子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西北与萨乌之战已到了最紧要关头,只要能将萨乌击退,我便能将所有兵力收回,主攻京城。霍铮,留下帮我。”
“你有何计划?”霍铮捏下霍翎的小手,压住胸中海浪般翻覆的情绪,朝小家伙露了个笑。
“我本与萨乌二皇子合作,我助他谋夺皇位,扳倒大皇子,他则将萨乌军机泄露给我。不过此人狡猾,野心甚大,既想借我之力谋得皇位,又想谋得皇位之后继续进犯西北疆域,故一直没有给我确切消息让我彻底击溃萨乌。”霍汶按住腰间长刀,有些怒意。
“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霍铮坐回床上,捏着手臂的肌肉沉道。阿远等不了那么久,他时间不多,不可能等他们慢慢击溃萨乌。
“一劳永逸?除非萨乌皇帝与大皇子、二皇子都死了,那么萨乌十年之内都难兴兵作乱。”霍汶弯腰把小霍翎放到地上,小霍“蹭”一下爬到霍铮床上。
“好,我替你杀了他们。”霍铮放下手,断然出口。
“你疯了?这三个人要这么好杀,我还等到现在?”霍汶脸色一变,低喝道。他虽求胜心切,却也没打算拿兄弟的性命冒险。
“这你不用管。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杀了这三人之后,你把姜梦虎的兵力交给我。”霍铮抬头,目中透出噬血之色,再不是从前的清明。
俊朗的脸庞仿似被乌云遮掩的明月,掩着狰狞的怒兽,撕空而至。
霍汶看了他良久才终于点下头。
锁甲行动时的铁磨声远去,霍汶出了营帐,帐中只剩下霍铮与霍翎两人。霍铮无语,坐在床沿转着手臂,目光垂落地面,旁边的霍翎瞅了他半天忽然跪坐到他身畔,奶声奶气地开口:“皇叔,你是不是想婶婶了?”
霍铮动作一僵,点头回他:“是啊,我想她了。”
好想好想。
“那我陪你想。”霍翎眨眨眼。
他也想爱笑的婶婶、大惊小怪的青娆姑姑,还有老爱逗她的姑母长宁……
……
黎明前的夜色深重,正是万物沉眠的时分。云谷山的山脚下人影憧憧,低语声时不时响起,几队人搬来无数干草堆叠于山下草木繁盛之处,又取来数坛酒,一坛坛浇在四周。
浓烈的酒香顿时四散,融进山间草木气息之中。
火把的光芒晃动不安,照出夜色间诡谲的脸庞。
“放火。”有人低喝着,先将手里火把扔出。
暗夜中破空一响,一物飞来,猛地撞上火把,将那支火把撞飞出老远。下令纵火之人脸色一变,退后数步,挥手正要令周围随从放火。
“你们想连她也一起烧死吗?”孟乾掠空而至,罩着金丝罩的脸庞在火色中尤显阴郁。
严欢跟在他身后,手里拽着被反缚双手的俞眉婷,再往后跟着那两个药人。
“教主!”旁边立刻有人叫出声来。
本欲放火烧山的人都停下手,聚到山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