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月姨端了药进来,见简浔仍躺着一动也不动,宇文修则红着眼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她的修哥儿真正高兴一回呢?
她小声说道:“修哥儿,药来了,是我喂少夫人吃,还是你亲自来?”
宇文修应声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便道:“我来罢。”接过药碗,慢慢的喂起简浔来。
迷迷糊糊中,简浔觉得自己的身体似是被人轻轻扶了起来,立刻扯得她的下面一阵剧痛,她不由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想要翻身,找个舒服点儿的姿势,但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让她力不从心。
随即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压住了她的舌根,苦苦的药汁顺着她的喉管滑下,苦得她立刻摇起头来,这什么药啊,这么苦,她才不要喝……可药还是源源不断的滑进她的喉管。
“浔浔,你醒醒,师兄求你,你睁开眼睛看师兄一眼好不好……”有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叫起来,还有人在她脸上磨蹭,湿湿的黏黏腻腻的,让她很是不舒服,想扭过头去。
宇文修似是感觉到简浔动了一下,可定睛一看,她仍是方才那个样子,他的心瞬间又落到了谷底,脸贴到简浔冰凉的脸上,小声的继续唤起她来:“浔浔,你醒醒,师兄求你醒醒——”
眼见天已快要黑了,浔浔却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宇文修觉得自己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已被凌迟成一片一片的,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索性蹬了靴子,也爬到床上,将简浔整个儿小心翼翼的抱进了怀里,浔浔,我暖着你,你就不会冷了,你不冷了,就赶快醒过来好不好?我和孩子都需要你,所有的亲人也需要你……
简浔却迷迷糊糊漂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朱红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明黄的炫目的琉璃瓦八角房顶,本该是全天下最福丽最尊贵的地方,她却一眼看见了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乃至杂役们是如何在艰难的挣扎求生,中层的太监宫女嬷嬷们是如何斗鸡般的大鱼吃小鱼,上层的妃嫔们又是如何在争奇斗艳相互倾轧,她还看到了几乎每座宫殿的青石地砖缝里,都晕染着血迹,每座宫殿的上空,都飘荡着冤魂。
外面的普通百姓们,都以为这里一定是仙境,里面的人过的一定都是神仙般的日子,可只有真正身临其境了的人,才会知道,这根本就是全天下最肮脏,也最可怕的地方!
简浔就忍不住冷笑起来,难怪她觉得这里似曾相识,原来是埋葬了她整个人从身到心,她一步都不想再踏进来半步的地方!
她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一股莫名的力量,却忽然拉着她,漂到了整个皇宫最大,也最华美的那座宫殿上方。
就看见,一个人正在屋里发狂般捶着门和窗户:“放朕出去,宇文修你这个乱臣贼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对待朕,等朕出去后,一定将你碎尸万段……朕好饿,来人啊,快来人啊,朕要饿死了……”
不是别个,正是明贞帝,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然后,她果然看到明贞帝死了,在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后,将屋里仅有的他能咬得动的两本书撕碎,囫囵的吞到肚子里后,又脏又臭,狼狈至极,满心不甘的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了……
她还看到了宇文修,跟如今的他穿着打扮一样,五官一样,气质却大不一样,整个人冷厉得就像冬日里最冷的一阵风,也像杀气四溢的一柄剑一样的他,孤独,冷清,明明已站到了最高处,却连笑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不会做了一般。
宇文修让人一把火将已经死了的明贞帝,连同整个懋勤殿都烧了,他的眼神沉痛至极,连秦三英和周四平在火光漫天中,一旁小心翼翼的安慰他:“狗皇帝尸骨无存,爷也算是为县主报了仇雪了恨,出了心里那口恶气了!”
也不能让他释怀半分,因为前世的宇文倩虽也嫁给了胡严,胡家却因为逆王之乱发生的日期与今生不一样,没有全家覆灭,自然胡严与宇文倩也没有夫妻一起逃命,生死与共的深厚情谊。
以致宇文倩出了事后,胡严并没有如今生这般不离不弃,宇文倩也没能走出来,趁人不备时,偷偷悬了梁,虽救下来得及时,与胡严的夫妻也是再做不下去,已经独自去城外一个冷清的庵堂里,住了好久,只差最后一步落发了。
叫宇文修怎能不恨狗皇帝,又怎能轻易释怀?
那场火整整烧了大半夜,才终于灭了,懋勤殿里里外外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连御书房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而既然都损坏了,自然就要修缮,总不能让皇上一直在别处起居,毕竟懋勤殿一直是历代帝王起居和接见亲贵臣工的所在,当时的小皇帝——明贞帝前世一个妃嫔淳妃的儿子,虽还很小,连路都走不利索,那也是一国之君,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一国之君不是?
这一修缮,被明贞帝连尸体带灵魂都被封印在了枯井里的简浔便也终于得见天日了。
宇文修自然是没见过前世的她的,不过她当初在宫里也算是一个人物,要打听到她的身份,还有她的生平事迹,于那时候大权在握的宇文修来说,还是不难的。
等知道了她的遭遇后,难得的,他竟然目露悲悯之色,沉声吩咐周四平:“也是个可怜人,替她找个清净的地方,好生入土为安,再找人给她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罢,虽然本王自来不信这些的,可……就当是为姐姐积福了。”
于是简浔在自己都死了两年多后,终于得以入土为安,不至于再做个没有葬身之地的孤魂野鬼,她心里有多感激宇文修的大恩大德,多想做点什么事来报答他一二,可想而知,奈何她终究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了。
只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宇文修都让人替她超度过了,她还是不能轮回,还是漫无目的的到处飘来飘去的,自己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灵魂?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就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已变回母亲刚去世时,那个小小的她了,只是她也没了她与宇文修算是有交集了的这一段记忆,知道今时今日,她才终于想起来……
眼见天已慢慢的黑透,二更鼓响随后也过了,简浔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身体也越来越凉,无论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宇文修心里开始真正的恐慌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浔浔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可他却无能为力,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外面平氏与宇文倩也是满脸的焦灼与担忧,几日下来,两人都熬瘦了一圈儿,屋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忽然,二人见宇文修大步冲了出来,还以为简浔怎么了,忙双双近乎是惊弓之鸟般的迎了上去:“是不是浔儿/浔妹妹不好了?”
宇文修充耳不闻,径自越过二人,去梢间里抱了由奶娘哄着,睡得正香的孩子过来,这两日大家的心思都在简浔的身上,带孩子的主要任务,自然交给了奶娘,不过平氏与宇文倩每半个时辰,都会去瞧他一回。
二人见宇文修抱了孩子过来,孩子因忽然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也不说哄一哄,都心疼得不得了,平氏便忙上前要接过孩子:“这么小的孩子,睡觉是最容易受惊的,修哥儿你把他给我,让我哄哄他罢。”
宇文修仍是充耳不闻,越过她便径自进了内室,倒是宇文倩低声道:“伯母,您别管了,弟弟应该是想让浔妹妹听见孩子的哭声,她那么爱孩子,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必定舍不得他哭成这样,指不定很快就醒过来了也未可知。”
平氏闻言,恍然大悟,叹道:“希望真能如你所言,浔儿听得孩子的哭声,知道孩子很需要她这个当娘的,就很快醒过来罢,不然……这都快两天两夜了,我实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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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让修修和浔浔的孩子叫若昀,乃们会不会拍我?请原谅少妇心炸裂了的某人,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