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浔说完话,便低下头又有一下没一下的做起针线来,听得有人推门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今宅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管家在他们来了后,才现买的,尽管调教过一段时间的规矩礼仪,依然远不能与二人在盛京用惯了的丫头婆子们相比,她虽偶尔会觉得不方便,想着条件所限,也不能太苛求管家和丫头婆子们,所以自来对她们不合规矩的地方,都是能不计较,都不计较,一如现在。
毕竟先前大家赶路时,他们一度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不是吗?如今这样,已经好得太多了。
还是听得宇文倩惊喜的声音,才本能的抬起了头来,就见门口逆光而站,又黑又瘦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手上的针便一下子扎进了肉里去,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
宇文倩已站起来,几步奔到宇文修面前,抓住了他的手,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弟弟,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罢?你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说提前打发个人回来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啊……”
连珠带炮的问了一大通,一面上下打量宇文修,见他至少看起来安然无恙,眼泪也落了下来,见宇文修的眼睛一直盯着简浔,只怕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也未可知,心里虽有些酸酸的,到底还是扔下一句:“看你的样子,必定好长时间没吃好睡好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做饭,准备屋子去,你先与浔妹妹说会儿话罢。”
含着泪,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门给关上了,脚步自来了蓟州后前所未有的轻快。
宇文修这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只顾流泪,腿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的简浔拉起来,一把狠狠抱进了怀里,紧得彼此都快不能呼吸了,方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哑声说道:“师妹,我回来了。”
说完,见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脸色也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心痛,又说了一句:“这些日子,师妹受苦了。”
简浔的眼泪仍落得又快又多,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将宇文修抱得更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他们终于团聚了一般。
良久,简浔的情绪不那么激动了,猛然想起宇文修看似安然无恙,身上指不定又添了多少新伤,忙松开他,上下打量起来,见表面看不出什么来,立刻说道:“把衣服脱了,我要亲眼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又添新伤!”
如今他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满腔的担心与疑问,待他身上的伤病都得到有效的救治后,再慢慢的说也不迟,反正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轻易与他分开了!
宇文修闻言,脸先是一红,听得后面一句,旖念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嬉笑道:“师妹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何况只是脱衣服,就是现在时机好像不大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闯进来,不然哪日我让秦三英他们把门守好了,确保没人会进屋后,再脱给你看……”
话没说完,简浔已喝道:“说正事呢,谁跟你嬉皮笑脸的,让你脱你就脱,废什么话?”
凶巴巴的说完,眼圈忍不住再次红了,因为细看之下,才发现宇文修比第一眼看到时黑瘦得还厉害,早不复之前的英俊挺拔,若不是他直接出现在她面前,而是在路上彼此偶遇的,只怕她根本认不出他来,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由此可见一斑。
宇文修对她的眼泪最是没辙的,见她一边流泪,一边还不忘把火盆搬过来些,只得慢慢的解起衣裳来,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早知道师妹这般“坦荡直接”,他就该先洗过澡,给伤口换过药重新包扎过了,再来见他的,背上打昨儿起便黏糊糊的,必定是伤口又裂开了,她看见了生气还是次要的,可别吓坏了才是。
又忍不住庆幸自己腹部的伤被腰带堪堪遮住了,她总不能让他连裤子也脱了罢?
很快宇文修便脱下了上衣,露出了本该劲瘦结实,光滑平坦,如今却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后背来,手臂和手腕上也有几处伤,好在都是小伤,于是衬得他背上的伤越发的触目惊心。
简浔看在眼里,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却不是怕的,而是疼的,这么吓人的伤,刚受伤那一刻,得多痛啊?而且他的后背本就是有旧伤的,如今又添了新伤,再这样来一次两次的,后背还要不要了?
眼泪反倒一下子都收了回去,抓起炕上的薄毯扔给宇文修,简短的说了一句:“先披上!”后,便拉开门,扬声叫起人来:“……立刻去请大夫,再叫人立刻送热水过来!”
宇文倩出门吩咐过丫头婆子后,虽觉得必须亲自去厨房瞧过厨娘做宇文修爱吃的菜,再亲自去房间里瞧过下人们给他布置屋子才能放心,但她更放心不下的,还是宇文修的身体,所以到底还是留在了芜廊里,想着等简浔与他说话完后,自己便可以第一时间进去了。
很快简泽简沂闻讯先赶了过来,见了她便满脸惊喜的问道:“倩姐姐,真是师兄回来了吗,那他现在在哪里?”见房门紧闭,一下就猜到了宇文修这会儿必定在屋里,他们两个可不似宇文修那般识趣,上前就想推门进去。
叫宇文倩一手一个扯住后领拉住了,低声道:“你们急什么,明日总能见到你们师兄的,快回屋睡觉去。”
虽知道自家弟弟定力过人,浔妹妹也是个冷静自持的,二人定会发乎情止乎礼,但再有定力再冷静,也架不住彼此都是九死一生之后再见,万一二人情不自禁之下,正做什么亲密的事儿呢?她如今也是过来人了,自然知道相爱的人耳鬓厮缠时,被人打扰了是多么的郁闷懊恼,当然要替自家弟弟和弟妹把好这个风了。
正说着,不想胡严三兄弟也得了信赶了过来,一见宇文倩,胡严便先笑道:“听说小舅回来了,是真的吗?可真是太好了,那小舅有受伤吗?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宇文倩扁了扁嘴:“人的确回来了,至于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凑到胡严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一个字都没与我说,就以实际行动把我赶了出来,果然是个重色轻姐的。”
胡严见爱妻委屈了,忙也压低了声音道:“我与你刚成婚那阵,也没少被兄弟姐妹们明理暗里说我重色轻手足,作为过来人,你就大人有大量,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了,不然,回头小舅与简大妹妹想与你说话儿时,我去找你,你立刻跟我走,让他们也体会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说得宇文倩“扑哧”笑了起来,娇嗔的白了他一眼,正待再说,就见简浔拉开门,一叠声的吩咐起请大夫来,唬了一跳,忙上前道:“怎么了浔妹妹,这么着急的请大夫,是不是弟弟他……”话没说完,已抖得说不下去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紧张,都齐齐看向了简浔。
简浔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过来了,不欲大家担心恐慌,忙笑道:“没事,就是师兄背上的伤口裂开了,看起来有些吓人,而且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又有没有内伤,所以想立刻请大夫过来瞧瞧罢了。”
众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宇文倩忙进了屋里,胡严见状,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