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然传来宇文倩压低了的声音:“浔妹妹,你睡了吗?我能进你屋里与你说会儿话吗?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嘛……”
简浔一听宇文倩的声音,就想到了以往她开的那些有关‘弟媳妇’的玩笑,又想抚额了,她怎么就会那么迟钝的?那个二傻子真是她吗?还一直以为平表哥与师兄感情好,每次见了面必要一起吃酒切磋呢,如今想来,他们那是感情好吗,他们根本一直都在暗中较着劲儿,根本就斗鸡似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好吗!
她懊恼了半晌,才扬声道:“倩姐姐,我这会儿实在想睡觉,晚膳后你再过来,我们说话儿好吗?”想也知道宇文倩会与她说什么,可她这会儿最需要的便是安静,只有绝对安静了,她才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宇文倩与简浔交好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好嘛,那我们晚膳后再说也是一样。”再次铩羽而归。
后花园里,宇文修早等候宇文倩多时了,一见自家姐姐的身影,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怎么样,师妹见你了吗,听你的解释了吗?”
宇文倩见问,悻悻道:“她都不肯让我进屋,还解释什么啊,你也是,不是说要寻到合适的时机才向她表明心迹吗,当时平孔雀也在,摆明了不是合适的时机,你怎么就不忍一忍呢,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多忍几时几日的怎么了?”
宇文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自己也挺后悔的,当时怎么就不忍一忍呢,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平子清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可能任何单独与师妹相处的机会都寻不下,他怎么就那么冲动呢,他与她谈星星谈月亮谈人生……总之就是谈点儿什么不好啊,说来说去,都怪平子清那只花孔雀!
宇文倩又道:“还不知道她得什么时候才肯再见你呢,还有小吱,她以后还肯继续留下小吱吗?好好的心意,谁知道竟会别有居心,你们还借她打起擂台来,也不怪她生气,换了我也得生气,你还是自求多福罢,好在她不肯见你,也不肯见平孔雀,倒也不怕让他抢了先机去。”
宇文修仍是没有说话,只暗暗在心里思忖起夜探师妹闺房的可操作性来,可夜探容易,让师妹原谅自己,接受自己却不容易,没准儿她见了他的夜探行为后,反而更生他的气呢,他连死都可以不怕,惟独怕师妹生他的气,不理他……还是得设法将师妹给约到外面去才成。
另一边,平隽也是急得不行,好几次都差点儿忍不住打着去给平氏请安的旗号,直接往第三进院子去了,甚至还想过,他要不要立时回去一趟,请了父亲亲自登门为他向姑父求亲去?如此他便有了父母之命,怎么着也能比宇文修多几分优势了。
然想到简浔的外柔内刚素有主见,到底还是只能打消了念头,万一他弄巧成拙了,惹得表妹越发恼了他呢?无论如何,都得先有了表妹的认同才行,可怎么才能让她出来,怎么才能找到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呢?
简浔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平氏知道她正烦心,晚饭也没让丫头叫她起来,只吩咐厨房别熄火,等她什么时候醒了想吃时,也好立时做了送上来。
自然宇文倩也没能与简浔说上话儿,她隔着窗纱亲眼看见简浔睡着了的,并不是有意糊弄她,总不能强把人叫起来罢?
是以简浔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了。
看着窗外那片天空里的点点繁星,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的蛙鸣虫鸣声,简浔的心情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好了许多,肚子也终于觉着饿了。
她正想叫瑞雨琼雪进来,给自己弄点吃的去,冷不防就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吱吱”声。
简浔强迫自己充耳不闻,扬声叫了瑞雨琼雪进来:“什么时辰了?我肚子有些饿了,找点什么东西来我吃罢,待我吃完了,你们也好睡觉。”
瑞雪笑道:“还不到二更,睡觉还早呢,小姐想吃什么,我这就让青竹往厨房要去,夫人吩咐了厨房不许熄火,等什么时候小姐醒了,也好什么时候给小姐做吃的。”
简浔想了想:“想喝点汤,做碗鸡汤面来罢,不要肉,多放些蔬菜……”
话没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吱吱吱”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简浔的错觉,竟觉得这声音比方才听着哀婉可怜了几分。
她还没说什么,琼雪已先惊喜的叫道:“这不是小吱的声音吗?是我听错了,还是它真的回来了?大半日不见它,还真怪想它的,小八也是,以往嫌它们两个呱噪得慌,谁知道它们才大半日不在,就觉得屋子都空了似的……”
“咳咳咳……”瑞雨知机些,知道小姐正生气,她可早找青竹该问的都问明白了,忙截住了琼雪未完的话,可听得外面小吱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哀婉,她也有些忍不住了,小心翼翼请示起简浔来:“小姐,小吱叫得这么惨,会不会是受伤了?不然奴婢瞧瞧去……奴婢就瞧一眼,若它没受伤,立刻就进来,成吗?”
到底养了这么些时日,早有感情了,听得小吱惨叫,简浔岂有不心疼的,瑞雨的话,倒是正好给她递了个台阶,片刻方做出一副勉强的样子来,道:“好罢,那你出去瞧瞧罢,没事儿就赶紧给送出去。”
瑞雨如蒙大赦,忙“哎”了一声,急急往外面去了。
不一时抱了小吱进来道:“小姐,小吱的确受伤了,您看这儿,毛都掉了一块,别不是白日让小八给啄的罢?小姐,您也知道,小吱最粘您的了,素日连我们都不大让抱的,您说,会不会是它一心想找您,所以才不让修少爷……别人给上药,怎么着也要回来找您啊?小姐,小吱总是无辜的,要不,我们还是留下它罢?”
女孩子家,就没有不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何况小吱是真的可爱,任谁见了都没法儿不喜欢,所以瑞雨与琼雪待小吱的感情,一点不比简浔少,反倒是小八,因为来的迟了几日,可就没有小吱这样的待遇了。
简浔正要说话,琼雪已叫道:“这里好像有东西。”
伸手往小吱尾巴下面一探,果然取了个纸筒下来,忙双手递给简浔。
简浔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不想打开那纸筒的,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果然上面是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话语:“对不起师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悔过,打明儿起,我只喝水不吃饭,一直到师妹消气为止。另,小吱受伤了,不肯我替它上药,也不肯让姐姐替它上药,我只好让它回来找你了。”
不吃最好了,看饿不死你,真以为我会像以往似的,见你认错态度良好,便坚持不了多久就心软吗,哼,这次我绝不如你的愿!
简浔气急反笑,正要说话,小吱已“吱——”的一声,跳到了她怀里来,小爪子还小心翼翼的去扒拉她的手,大大的黑黑的眼睛里千真万确满是哀求,可真是,可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养的宠物,主人和宠物两个都深谙装可怜之道,偏她竟一直到今日才发现!
偏简浔还真做不到对小吱不管不顾,它那个可恶的原主人这会儿不在眼前,她还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它却就在她怀里,还一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样子,简浔实在没办法不心软,毕竟就像瑞雨说的‘小吱总是无辜的’,她总不能迁怒于一个小动物罢?
只得叹一口气,吩咐瑞雨:“取药油来,我给它上药罢,可怜见的,不止毛掉了,伤口四周还有干涸的血迹,当时一定痛极了,平表哥也是,跟师兄打什么擂台嘛,小八怕也伤得不轻,也不知道上药了没……算了,懒得再说那两个幼稚的家伙。”
瑞雨忙忙取了药油来,简浔先小心翼翼给小吱把伤口清洗了,又小心翼翼给它上好了药,最后再轻轻包起来,整个过程中,小吱一直都一动也不动,哪怕疼极了,也乖乖的躺着任简浔动作,只眼神越发的可怜,看得简浔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好笑好气,这小东西简直快要成精了,她敢说它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明白,也不知宇文修上哪儿弄来的,又到底是怎么驯养的它?
给小吱上完药,面也来了,于是简浔吃面,小吱众星捧月般的由瑞雨琼雪青竹几个围着,你喂一颗核桃我喂一颗松子的,那待遇简直比简浔还好了,看得简浔暗暗撇嘴,小东西,她是看它有伤在身才容忍它的,等它伤好了,立刻滚回它那个可恶的主人身边去,她才不要这样动机不纯的礼物呢!
吃完了东西,小吱很快便昏昏欲睡了,简浔睡了一下午,却是了无睡意了,遂让瑞雨几个都去睡了,自己坐在榻上,单手托腮,继续起下午未完的沉思来。
她如今已可以肯定,自己对宇文修的感情的确跟对平隽不一样了,可她也说不准,那种感情到底是不是就是男女之情。
前世她与如今的庄王虽一度也算蜜里调油,可那蜜里调油是建立在她小心讨好与迎合的基础上,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庄王待她的所谓宠爱,也是以流水般的赏下各种布匹首饰奇珍异宝来体现的,真要说他花了多少心思,别人信不信简浔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不信的,所以他们之间与其说是男女之情,不如说是主从关系。
相较之下,宇文修待她就要用心得多了……简浔看着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从插花的花瓠,到墙角的香炉,再到多宝阁上摆的一应自己心爱的玩器,还有墙上挂的画,哪一样不是宇文修这二年千里迢迢送回来给她的,就更不必说她的衣裳首饰里,有多少是他精心挑选搜罗来的了。
还有小吱,谁没事儿那般劳神费力的去抓个小动物,又精心驯养几个月,只为了能逗她开心,让她不寂寞?至于与平隽打擂台之事,简浔心里知道那其实是次要的,他主要还是为了能逗她开心。
这样的用心,以前简浔还可以说,宇文修是知恩图报,可同样是报恩,怎么没见他对祖父这般事无巨细都想到,怎么没见他对父亲这般事无巨细都想到?又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待一个与自己不是至亲的女人这般好的?
那么,宇文修的心意便可以九成九确定了,剩下那一成,还得看他自己能不能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习惯使然,还是的确动了心。
难的是她自己,真要为了这点不一样,便迈过心理那道坎儿,再来一回“斗斗不息”的人生吗,可她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也没有义无反顾的冲动啊。
她不顺应自己的心意可能会后悔,毕竟她一旦明确拒绝了宇文修,以后他待她的那些用心,便不会再属于她,而势必有一日会属于别的女人;但她顺应了自己的心意,难道就不会后悔了吗,这世上哪段感情开始之前,彼此不是怀着良好的祝愿与期待的?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为什么他们要长大,不,应该说为什么宇文修要长大呢,就当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他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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